第二十五章：血契·五更祭

我跪在朝凰殿汉白玉阶前时，正逢第五次净骨礼的晨钟响起。萧执的玄色龙靴碾过金砖上凝结的血痂，将我的脸按进盛满胭脂的青铜鼎。

"这盒西凉进贡的朱砂，正配阿愿的骨血。"他指尖挑着我昨夜被银链扯断的半截小指，轻轻搅动鼎中粘稠液体。血腥气混着西域罂粟的甜香，熏得人眼眶刺痛。

鼎内映出我破碎的容颜——左眼是被金簪刺穿的窟窿，右脸留着去年净骨日留下的火烙蝴蝶。萧执忽然掐住我后颈，将整张脸浸入胭脂："今日是五月廿一，孤特意备了二十一件刑具庆贺。"

铜门轰然开启的刹那，二十一名素衣少女的呜咽声如潮水漫进大殿。她们颈间都系着赤金锁，锁骨处用鲛人血刺着"愿"字。最末的绿衣姑娘突然挣扎着撞向蟠龙柱，却被侍卫用铁钩扯回，肩头霎时翻出森森白骨。

"陛下...她们真的不是..."我咽喉里呛出的血染红了他袖口暗纹。话未说完，萧执已经用缠着银丝的手掌扼住我脖颈，将烧红的铁钎刺进我右肩旧伤。

剧痛中听见他附耳低语："三年前你在祭天台刻下血咒时，可曾想过要赎罪？"他腕间力道突然加重，铁钎穿透蝴蝶胎记钉入石柱，"这些女子身上都有你的罪孽！"

我望着琉璃穹顶投下的521道晨光，恍惚想起永宁三年的上元夜。那时他还是被遗弃冷宫的十三皇子，我偷了尚食局的梅花糕给他充饥。他蜷缩在枯井边啃食雪块时，曾用结冰的树枝在我掌心画蝴蝶。

“待我封王开府，定造千盒胭脂为阿愿描眉。”少年呵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将半块干硬的糕饼塞回我怀中。彼时的温热尚存，可如今他掌心躺着的，已不再是那半块寒碜的糕点，而是一柄嵌满碎钻、冷光流转的剜心刀。曾经的柔情与眼前的肃杀交织成刺，狠狠扎进心底。

地宫的水牢里漂浮着521盏河灯，每盏都盛着片带血的指甲。我蜷缩在绘满回文诗的玉璧前，用金簪在锁骨刻今日的《璇玑图》。簪尖刺入皮肉的声响，与隔壁刑房的锯骨声完美应和。

"姑娘今日的字不够工整。"黑衣狱卒突然甩来铁鞭，我手腕应声折断。他踩着我的断指拾起染血金簪，在原有刻痕上又深深刻了三道，"陛下说若再写不出'愿君多采撷'的回文，便取你一根肋骨。"

我舔了舔唇边血渍，突然夺过簪子刺穿他眼球。温热血浆溅上玉璧时，那些用处女血写就的诗句竟开始流转生光。最中央的"愿"字突然化作血蝶，扑簌簌落在我的残破襦裙上。

"你果然在这里。"萧执的声音混着铁链声从暗处传来。他玄袍上沾着新鲜脑浆，掌心托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礼部侍郎的千金临死前说，你教她用守宫砂调换了祭品。"

我凝视着他腰间新换的翡翠禁步，那精致的饰物下，坠着的赫然是去年净骨日他从我身上取走的膝盖骨。心头涌起异样的情绪，尚未平复，他却忽然捏碎了那颗心脏，将碎肉强硬地塞进我的口中：“尝尝看，这可是按照你教的方法精心炮制的。”

腥甜的血肉滑入喉管的瞬间，记忆如毒蛇般猛然窜上心头。永宁七年，先帝驾崩的那一夜，我的确曾教过小宫女用朱砂伪造守宫砂。那时，萧执深陷夺嫡之战，命悬一线，几乎濒死。而我，剜下心头血，亲手喂他咽下，只为延续他的一线生机。

“陛下可还记得……”我轻启唇瓣，吐出半块心尖肉，声音微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随即，我猛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道触目惊心的十字疤，仿佛要将记忆从血肉中撕扯出来。“您十八岁生辰那日，曾许诺以江山为聘……”话语如风，却似利刃般划过寂静的空气，直刺人心。

话未说完便被他用铁链勒住咽喉。他赤红双目中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腕间佛珠突然崩裂，檀木珠子滚落进血水里："孤的江山早已备好，可阿愿的真心呢？"

地宫穹顶的星图开始诡谲旋转，我趁机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玉璧。521盏河灯齐齐炸裂，那些困在灯中的冤魂尖啸着扑向萧执。他却在狂笑中扯开龙袍，露出心口与我相同的伤疤。

祭天台上的521句血诗开始倒流时，萧执正将第二十把剜心刀刺进我肋下。他忽然停住动作，怔怔望着我伤口中涌出的黑色蛊虫。那些虫子落地即化成人形，竟与三年前被处决的钦天监监正一模一样。

“情蛊噬心……”他身形一晃，重重跌坐于莲花纹砖之上，腕间的佛珠骤然炙热，青烟袅袅升腾。 “当年你于地宫所刻的《璇玑图》……难道并非诅咒？”话音未落，心中疑云似潮水般翻涌而起。

我抚摸着石柱上即将完成的回文诗，指尖鲜血滴落成最后的句点："陛下可知《璇玑图》正读是恨，倒念却是..."话音未落，他忽然暴起将我按在刻满诗文的石柱上。

天边惊雷劈开521道血痕，暴雨冲刷着祭台积年的血垢。萧执发狠撕开我后背的旧伤，露出皮肤下用金线缝合的《璇玑图》原本。那些被逆转的诗句在雨中显形，分明是521句未曾寄出的情诗。

"为什么！"他嘶吼着扯断我颈间锁链，镶着毒针的莲花池正在脚下绽放。我望着他心口随雷声浮现的蝴蝶纹，终于伸手触碰那道旧疤："十二年前你被推下蛇窟时，我后背的蝴蝶胎记被毒蛇咬穿..."

他瞳孔骤然收缩，我趁机拉着他坠向莲池。千万根毒针刺入身体的瞬间，我看见所有琉璃盏中的残心都开出血色蝴蝶。而我们相拥的剪影，正与冷宫枯井边分食梅花糕的影子完美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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