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种嘶哑的、但异常清晰的声音,缓缓说道:
“…星光…不是刀…”
声音不大,却让邓婵星和江程的争论戛然而止。两人都惊讶地看向黎晖。
黎晖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虚拟的星空上,仿佛在透过它,凝视着某种更深邃的东西:
“她的光…是为了…照亮…不是…割伤…”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组织着更复杂的语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银杏叶的叶柄,“堡垒…要坚固…但…门里…要有…春天…”
“门里要有春天…”肖晚晚喃喃重复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学长你是说…我们的系统,不仅要强大安全(堡垒坚固),还要让人感到希望和温暖(门里有春天)?VR的强度是为了唤醒,但不能变成惩罚,让人绝望?社区要给人归属和力量,而不仅仅是冰冷的规则?”
黎晖没有点头,也没有回答肖晚晚的问题。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重新落回手中那片金黄的银杏叶上,仿佛刚才那句话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但邓婵星和江程都懂了。黎晖用他独特的、充满隐喻的方式,精准地点出了他们争论的核心——如何在“真实”(堡垒坚固)与“安全/希望”(门里春天)之间找到平衡点。林小雨的“星光”是照亮黑暗的灯塔,是带来希望的暖意,而不是制造新创伤的利刃。
江程深吸一口气,眼中的争执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思:“明白了。我会重新设计强度触发机制,加入更智能的‘安全暂停’和‘心理疏导引导’环节。唤醒不等于伤害。”
邓婵星也点头:“社区的氛围和引导也至关重要。晚晚,强化‘星光伙伴’的互助功能和‘星光导师’的引导作用,让进入堡垒的人,第一感觉不是冰冷,而是被接纳和支持的希望。”
黎晖的这一次开口,不再是痛苦的爆发,也不是尖锐的质疑,而是一种沉淀后的、充满智慧的指引。虽然依旧简短,依旧带着沉重的疲惫,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团队内部激起了更深层次的思考和调整方向。
傍晚,肖晚晚推着黎晖(他依旧虚弱,行走困难)来到楼下的小公园透气。深秋的风带着寒意,但阳光很好。肖晚晚将黎晖安置在长椅上,为他裹紧了毯子。
“学长,你看,”肖晚晚指着不远处一棵在夕阳下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枫树,“像不像学姐说的‘更灿烂的银杏’?虽然品种不同,但一样…充满生命力。”
黎晖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着那绚烂的枫叶,眼神复杂。许久,他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
“…我想…去看看她…”
肖晚晚的心猛地一跳,瞬间明白了“她”是谁。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释然同时涌上心头。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好!我陪你去!我们…一起去告诉学姐,‘星光计划’…开始了…她的堡垒…门里有春天…”
黎晖没有再看枫树,而是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那里,躺着一片被揉碎了边缘的银杏叶,金黄的叶脉在夕阳下如同凝固的星光。
星屑落入了春泥。破碎的星辰在痛苦中缓慢重组,开始尝试着重新拥抱世界,拥抱那份迟来的告别,也拥抱那扇被艰难筑起的、通往春天的堡垒之门。漫长的寒冬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微弱的暖意和希望的光。然而,摩根内部的暗流仍在涌动,堡垒的建造远未完成,黎晖的疗愈之路也才刚刚开始。但至少在这一刻,星光与春泥,在深秋的夕阳下,完成了一次沉默而深刻的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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