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锁融尽时

少年脖颈上的守碑人印记骤然亮起，刺得楚天下意识抬手挡住那道灼目银光。指缝间，三百个婴儿灵体凝聚的锁链猛地绷直，发出金属颤鸣般的嗡响。皇袍影子的兜帽被一股无形力量扯落，露出一张惨白如宣纸的女人脸——那嘴角边的一颗痣，竟和洛冰河一模一样。

“母亲？”少年克隆体的声音像卡在喉咙里似的，带着嘶哑的颤抖。他脖颈后的印记骤然灼烧，冰霜纹路活物般蜿蜒爬上他的面颊，像是要吞噬整张脸。

楚天的胸口猛地一缩，仿佛有火焰在体内炸开。钥匙纹路从心口向四肢蔓延，金线顺着血管攀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痒痛感。他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左手正在结晶化，皮肤下透出与皇袍影子相同的琥珀色光芒，那光芒映得四周的空气都泛着冷意。

“楚郎！别看她的眼睛！”苏婉如的残魂忽然从银发中扑出，像一团流光般挡在楚天面前。她的发丝织成薄纱，在空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宛如蜘蛛网般铺展。“这是摄魂术！你的心脏结晶到九成就……”

话音未落，皇袍影子骤然发出尖锐的笑声，那笑声像是刀刃刮过铁器。她抬手撕开自己的衣襟，锁骨下方嵌着半截银簪，簪头刻着与少年克隆体身上相同的冰晶锁。

“钥匙孔。”少年踉跄着抓住楚天的肩膀，冰霜顺着两人的接触点迅速蔓延，像是要将对方拖入深渊。

三百盏青铜灯的粉末突然聚拢，形成一个疯狂旋转的漩涡。婴儿灵体们松开了锁链，手拉着手围住楚天与少年，脚下的地面变得透明，露出底下沸腾的血池。血池深处，一具水晶棺悬浮其中，棺中躺着一个身穿皇袍的女人，心口插着苏婉如的银簪。

“姐姐的簪子怎么会……”楚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猛地捂住了嘴。

冰霜从少年的掌心蔓延到楚天的嘴唇，少年的声音压得极低：“闭嘴！她在通过声音定位！”他拽着楚天退到地窖的角落，后背撞上墙壁的刹那，整面墙浮现出一片星图，冰晶的纹路在墙上闪烁。

皇袍影子的身影出现在星图前。她伸手按在冰晶上，星图瞬间染上血色。“好孩子，把钥匙交给母亲。”她的指甲骤然暴长，穿透冰晶，朝少年的心口抓去，“你们本就是为了开启……”

苏婉如的残魂陡然炸开，化作无数银针般的暴雨。发丝刺穿皇袍影子的手腕，爆开的血珠在空中凝成一个“赦”字，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肃穆感。楚天趁机抓住少年的衣领往后拖，两人跌入一道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

“这……是什么？”楚天在坠落中抓住一根突出的冰棱，抬头望去，裂缝外的地窖正逐渐坍塌。皇袍影子的身体像裂开的陶器，露出里面涌动的黑色黏液，散发着腥臭的气息。

少年单手吊在另一根冰棱上，脖颈后的印记疯狂闪烁。“守碑人的记忆夹层……”他踢开试图缠上脚踝的黑雾，语气冰冷，“那女人根本不是洛冰河的母亲，是寄生体！”

下方传来隐约的水流声。楚天低头看去，血池已然变成了一面镜面，映出一个陌生的冰雪世界——冰川上排列着无数冰棺，每一具棺中都躺着一个与少年克隆体相貌相同的人。

“三百零七号实验场……”少年的声音透着苦涩，“我们都是从那里……”

就在此时，苏婉如的银发突然从裂缝外涌入，像流水般包裹住两人。发丝缠住他们的手腕，将他们向上拽去。楚天在颠簸中瞥见发丝中裹着半块玉佩——正是当年他送给苏婉如的定情信物。

“姐姐还留着？”他下意识想要抓住玉佩，指尖却穿过虚影，什么也没触碰到。少年猛地扯了扯他的胳膊：“看上面！”

皇袍影子的身体终于完全崩裂，黑色黏液凝聚成一个人形飘在地窖中央，胸口嵌着一块冰晶核心。月光落在核心上，折射出的画面里，洛冰河的身影正站在冰川上抚摸冰棺。每碰一具棺，地窖里便有一盏青铜灯熄灭。

“他在收割……”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冰霜从嘴角向外蔓延，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我们得毁掉……”

苏婉如的银发猛然震颤，她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虚弱的焦急：“楚郎……玉佩里有……”

空间裂缝开始崩塌，黑色黏液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野兽般扑来。少年用力将楚天推向银发最密集处：“走！去拿玉佩里的……”

楚天撞进一团柔和的光芒中，再睁眼时已回到地窖，手里攥着湿漉漉的半块玉佩。少年克隆体并未跟出来，裂缝消失的地方结满了厚厚的冰霜。

皇袍影子化作的黑色黏液正在吞噬最后几盏青铜灯。每一盏灯熄灭时，黏液表面都会浮现出一张痛苦的人脸。楚天感到自己的钥匙纹路开始发热，手中的玉佩也在震动。

“楚郎……”苏婉如的声音从玉佩中传出，带着一丝恳求，“用簪子刺……”

话音刚落，血池突然沸腾起来。水晶棺中的皇袍女人猛然睁开眼睛，与楚天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感到心脏像是被铁钳夹住，呼吸一滞——那张脸竟变成了苏婉如的模样。

“姐姐？！”楚天惊呼一声，向前扑去。然而玉佩却在这时突然裂开，半截银簪掉落在地，簪头的符咒发出刺眼的蓝光。地窖里的婴儿灵体同时转向楚天，手拉着手唱起了诡异的童谣：

“钥匙孔，血线连，谁的心肝在里边……”

黑色黏液扑到楚天面前时，月光骤然变成血红色。冰晶核心从黏液中掉落，滚到楚天脚边折射出画面——洛冰河站在冰川上举起剑，剑尖指向最后一具冰棺。棺中的少年，脖颈后隐约有守碑人印记的轮廓。

“不……”楚天抓起银簪刺向冰晶核心。簪尖触及的瞬间，整个地窖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皇袍女人的尖啸声中，苏婉如的虚影从玉佩中浮现，双手捧住楚天的脸：

“楚郎，真正的敌人从来都是……”

话音未落，血月骤然裂成两半。一道空间裂缝横贯地窖穹顶，伸展出无数冰晶锁链，像藤蔓般交织成网。黑色黏液似遇上了天敌般迅速退缩，婴儿灵体的童谣变成了欢呼。

楚天握紧银簪，抬头看去，只见裂缝中缓缓降下一道人影。他的手臂裸露在外，冰霜纹路爬满肌肤，脖颈后的守碑人印记如星辰般闪耀。

“又一个……克隆体？”楚天喉咙发紧，声音有些干涩。但这次，少年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敌意，只有深不见底的悲伤。

“我是最后一个。”少年轻声开口，落地时每踏出一步，脚下便绽开一朵冰莲。“来结束这场持续三百年的……”

话音未落，冰晶锁链骤然暴长，刺穿黑色黏液，缠住皇袍女人的水晶棺，最后悬在楚天面前形成一个钥匙孔的形状。

“选择吧。”少年克隆体伸出手，冰霜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把微型银簪，“用这个刺穿她的心脏，或者……”

他的话尚未说完，血月彻底碎裂。穹顶裂缝后传来万马奔腾般的轰鸣，隐约可见冰雪洪流正在逼近。楚天低头看向手中的银簪，发现簪身刻着一行小字：

“宁碎不蚀。”

少年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的冰晶银簪突然剧烈震颤。与此同时，楚天手背上的钥匙纹路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与簪尖的蓝光在空中交织成螺旋。

“趴下！”少年猛地扑倒楚天。头顶的空间骤然裂开，黑色黏液如暴雨般倾泻而下，触碰到冰晶锁链时发出“滋滋”的烧灼声。刺鼻的焦臭味弥漫开来，黏液中裹着半融化的青铜灯碎片。

玉佩残片突然变得滚烫，苏婉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楚郎……簪尖要刺进……”

话音未落，冰晶核心骤然射出一道血光，正中楚天的心口。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看见自己胸口浮现出与皇袍女人相同的琥珀色结晶。

少年拽着楚天滚到血池边缘。池水突然翻涌着升起，凝成苏婉如生前的模样。水做的嘴唇微微开合：“冰河用三百个克隆体养蛊……活到最后的才能成为……”

“容器。”少年冷笑一声，突然抓住楚天的手腕，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冰霜纹路顺着两人的皮肤疯狂蔓延，“感受一下，我们的心跳频率都一样。”

楚天的手掌传来一阵诡异的同步震动。他恍然大悟，所谓的钥匙纹路根本不是传承印记，而是实验编号。远处的皇袍影子重组的速度骤然加快，黏液表面浮现出洛冰河模糊的面容。

“没时间了。”少年咬牙掰断自己的一根手指，冰蓝色的血液滴在银簪上，簪身立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要么用这个刺穿她的心脏，要么等着被炼成新的……”

血池幻化的苏婉如骤然尖叫着溃散。楚天抬头看去，穹顶裂缝中伸出无数冰晶触须，每根触须的顶端都长着与少年相同的面孔。它们齐声呢喃：“母亲在召唤……”

玉佩残片“啪”地炸成粉末。楚天突然被拽入记忆碎片——十五岁的苏婉如跪在冰棺前，颤抖着将银簪刺进自己的肋骨。鲜血顺着簪身流入棺内的少年克隆体唇中，而洛冰河站在阴影里，冷静地记录着数据。

“原来姐姐是用命……”楚天喉头涌上一股铁锈味。少年突然暴起将他推开，自己却被袭来的黏液缠住双腿。冰霜纹路在他挣扎中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机械结构的骨骼。

“第307号实验体，回收程序启动。”皇袍影子的声音骤然变成冰冷的机械音。黏液裹住少年大半个身体，开始往他的眼眶和耳道里钻。然而少年却咧开嘴笑了，将冰晶银簪狠狠掷向楚天：“接着！记住我们……”

银簪在空中划出蓝光轨迹的刹那，整个地窖陷入绝对黑暗。楚天只能听见黏液蠕动的声音、冰晶生长的声音、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苏婉如最后一声叹息般的话语：“楚郎……簪尖要刺进你自己的……”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点猩红。皇袍影子胸口的核心开始脉动，每次收缩都喷出带着硫磺味的黑雾。楚天握紧银簪冲向红光时，听到少年克隆体最后的嘶吼：“她不是母亲！是培养皿！”

银簪触及核心的瞬间，楚天脑中如潮水般涌现出无数记忆画面——三百个冰棺在冰川上同时开启，洛冰河将皇袍穿在机械傀儡身上，苏婉如的银簪刺穿的其实是……他自己的克隆体。

“我们……都是……”楚天在巨大的认知冲击中下意识完成了刺击动作。银簪完全没入核心的刹那，他听到机械傀儡发出洛冰河的惨叫，而穹顶裂缝中传来冰川崩塌的轰鸣。

少年克隆体彻底被黏液吞没前，冰蓝色的眼睛突然看向楚天。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虽无声，但口型分明是在说：“去找……”

黑暗骤然被撕裂。楚天发现自己站在祖祠废墟上，手中的银簪正滴落冰蓝色的血。月光恢复了正常，但天边多了一道横贯夜空的冰川虚影。他低头看向心口的钥匙纹路——此刻，那纹路已清晰辨认出是“307”的变体数字。

玉佩的粉末突然从指缝飘起，在空中组成一个箭头，指向冰川虚影的方向。风中传来苏婉如残留的气息，混合着实验室内特有的防腐剂味道。

“容器……培养皿……机械骨骼……”楚天喃喃重复着这些词，喉咙一阵干涩。他突然剧烈干呕起来，吐出的却不是胃液，而是闪着微光的冰晶碎屑。其中一片较大的冰晶上，映出洛冰河正站在真实冰川上调试某种仪器的画面。

银簪突然自发震颤，指向那枚冰晶。当楚天颤抖着将两者相触时，簪身浮现出最后一行小字：

“你才是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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