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后,“血髓凝霜丹”终于炼制完毕。
丹炉的嗡鸣彻底平息,冰魄玄炎温顺地跃动着,将整座玄冰晶丹炉映照得如同深海孕育的蓝宝石
光华内敛,却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磅礴生机与精纯寒气。
霜天长老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尺,扫过炉身每一寸流转的光晕。
确认其中那九颗“血髓凝霜丹”的药性已臻至圆满,且只有最纯粹的生命本源与冰魄精华。
霜天长老小心翼翼地将那承载着所有希望的寒玉丹瓶递向沈云帆。
玉瓶入手,比之前盛放参须的玉盒更沉几分。
仿佛凝聚了整个霜寒峰的重量与一位丹道巨擘毕生的心血。
沈云帆双手捧住,指尖能清晰感受到瓶身透出的、温润中带着刺骨寒意的奇异触感。
以及瓶内那九颗丹药蕴含的、如同沉睡火山般磅礴却无比稳定的能量波动。
“沈云帆。”
霜天长老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每一个字都像是冰棱敲击在玄冰上,清晰无比地烙印在寂静的丹室中,
“此丹,名为“血髓凝霜”。它蕴含着你舍命护来的千年血玉地龙参须本源生机。
也凝聚了老夫毕生丹道造诣,更淬去了那孽障污秽之火毒,纯净无垢。”
他的目光锐利如万年冰锥,穿透沈云帆的双眼,直抵灵魂深处:
“今夜,如果没有你临机应变,引煞化险,怕是炼不出此丹。听澜之伤……也难有回寰之机。”
他顿了顿,那冰封万载般的面容上,极其艰难地再次扯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复杂到极致的喟叹。
声音也罕见地放缓了几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认可,
“……你的功劳,老夫记下了。”
这份来自霜寒峰主的“记下”,其分量,远胜千言万语的褒奖。
沈云帆只觉得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猛然冲上鼻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将玉瓶稳稳托向一旁静立的叶听澜,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师姐,丹已成,请……用药!”
叶听澜的目光在霜天长老与沈云帆之间轻轻流转,最终定格在那方小小的寒玉瓶上。
那双总是凝结着寒霜的眸子深处,冰层之下仿佛有暗流汹涌。
她没有言语,只是伸出近乎透明的手。
指尖在触碰到冰冷瓶身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稳稳接过,没有半分迟疑。
她盘膝于丹室中央一块天然形成的、散发着温润寒气的巨大冰魄暖玉之上。
这暖玉外寒内温,正是稳定心神、辅助药力运行的绝佳所在。
她轻轻拔开寒玉瓶的塞子。
“啵——”
一声轻响,如同冰珠滴落玉盘。
刹那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馨香弥漫开来,比之前丹成时更为内敛醇厚。
那香气仿佛能穿透皮肉骨骼,直接抚慰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创伤。
又带着冰魄洗涤灵台的纯净,令整个丹室的冰晶灵植都似乎舒展了几分。
叶听澜素手轻引,一颗眼珠大小、内含血髓流转光华的丹药,自瓶口升起,悬浮在她唇前三寸之处。
丹药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牵动着丹室内浓郁精纯的寒冰灵气与之共鸣,发出细微而悦耳的嗡鸣。
丹药入口即化。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或炽热,仿佛一滴最纯粹的生命本源融入干涸的河床,然而,平静只是刹那!
“嗡——!”
下一瞬,一股磅礴洪流,骤然自叶听澜丹田气海深处爆发!
它由两部分构成:
一股是温润磅礴、浩瀚如海的血玉髓般生机,蕴含着千年地龙参须最本源的滋养之力;
另一股则是精纯到极致、凛冽如万载玄冰核心的冰魄精华。
两股力量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完美交融,形成一种冰魄融血、血髓凝霜的奇异循环。
它们瞬间冲入叶听澜受损枯萎、如同布满裂痕冰河般的心脉之中!
“呃……”
一声极其压抑、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痛哼,自叶听澜紧抿的唇间逸出。
她清冷绝艳的脸庞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比万年玄冰还要惨白。
细密的冷汗瞬间渗出光洁的额头,顺着脸颊滑落。
但尚未滴下便被周身骤然爆发的极寒气息冻结成细小的冰晶。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那并非简单的痛苦,而是经脉在磅礴药力冲刷下,重塑新生脉络的涅槃之痛!
如同冰川在春日暖阳下崩解,又在更凛冽的寒流中瞬间重塑!
每一次崩解与重塑,都伴随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沈云帆的心猛地揪紧,双拳下意识地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清晰地看到叶师姐月白长裙下的身体在无法抑制地痉挛,那纤弱的肩背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他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却又硬生生顿住。
眼中满是焦急与无措,只能死死盯着那道承受着巨大痛苦的身影。
“凝神!守心!”
霜天长老低沉如冰原寒风的声音骤然响起,瞬间刺破那令人窒息的痛苦氛围。
他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凌空点向叶听澜眉心、膻中、丹田三处大穴!
三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灵光,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没入叶听澜体内!
这三道灵光精准地疏导着那狂暴奔涌的冰魄血髓洪流。
并将其引导向最需要修复的、受损最严重的经脉节点。
同时,一股带着守护意志的神念也顺着灵光传递过去,护持着叶听澜那在剧痛中摇曳欲熄的心神。
叶听澜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
虽然痛苦依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意志。
但那股足以将她意识撕碎的混乱洪流,已被师父强大而精准的力量引导、驯服,变得有序而可控。
她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丝,紧咬的下唇也松开一道缝隙,急促而痛苦的喘息渐渐变得绵长而深沉。
在霜天长老精妙绝伦的引导与护持下,“血髓凝霜丹”的神效开始彻底展现。
丹室内,精纯的寒冰灵气如同受到感召,形成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的冰蓝色光带。
同时也源源不断地涌入叶听澜体内,与丹药之力融为一体。
她周身开始散发出柔和而璀璨的光芒,那光芒由内而外。
呈现出瑰丽的冰蓝与温润的血髓红交织流转的奇异景象。
她盘坐的冰魄暖玉下,竟无声无息地蔓延开一片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冰晶纹路。
这些纹路闪烁着勃勃生机,仿佛有生命的脉络在其中延伸。
沈云帆屏住呼吸。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师姐原本如同微弱而断续的气息,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强盛!
那是一种生命本源得到滋养、道基得以修复的磅礴生机在复苏!
叶听澜体内,那曾经遍布裂痕、枯萎沉寂的经脉,正在经历一场惊天动地的蜕变。
磅礴的冰魄血髓之力如同最温柔的刻刀。
又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将枯萎的“冻土”寸寸剥离、碾碎、化为滋养新生的养分。
同时,精纯的生命本源混合着冰魄精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构筑起一条条更加坚韧、宽阔全新脉络!
如同冰封万载的古老冰川在春日暖阳与地脉热流的共同作用下轰然解冻,崩裂的巨响化为奔涌的春潮!
死寂的白色被奔腾的、蕴藏无限生机的冰蓝与温润的血色取代!
这个过程痛苦而缓慢,却充满了新生的力量与无与伦比的壮美。
时间在丹室精纯的灵气流转与叶听澜体内无声的惊雷中悄然流逝。
洞府之外,夜色最深沉的时刻已然过去,东方天际,一丝极淡的鱼肚白悄然浮现。
当最后一缕狂暴的药力被彻底驯服,最后一段枯萎的旧脉被新生坚韧的脉络取代。
叶听澜周身那流转的冰蓝与血髓光华骤然内敛,如同百川归海,尽数敛入体内。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悠长、平稳、顺畅,仿佛从未受过任何阻滞。
随着这口气息吸入,她苍白的的脸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了一抹极淡的血色。
她那总是微蹙的眉宇彻底舒展开来,如同冰雪初融后的远山,宁静而舒展。
周身散发的气息,不再是病弱后的虚浮冰冷。
而是一种洗尽铅华、破而后立的沉凝与内蕴的锋芒,如同新淬的冰刃,清冽而坚韧。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曾凝结万载寒霜、拒人千里的眸子,此刻清澈得如同被最纯净的冰泉洗过。
眸底深处,不再是化不开的阴霾与虚弱,而是如同黎明破晓时的天空。
冰层彻底消融,显露出其下深藏的、如星辉般璀璨的生机。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护持在身前的霜天长老身上,带着深深的孺慕与感激。
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平稳:
“师父……劳您费心,弟子……无碍了。”
霜天长老紧绷如岩石的肩背终于彻底松弛下来,眼中那深沉的凝重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取代。
他微微颔首,只沉声道:
“好。根基已复,余下只需静养温润,不可急于求成。”
话语依旧简洁,却蕴含着如山岳般的安心。
叶听澜的目光随即转向一旁,那个几乎站立成了雕塑、眼中盛满了紧张与关切的少年。
沈云帆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被那初融冰雪下的星光灼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却无比真挚的问候:
“师姐……你感觉……可还好?”
叶听澜看着他额角未干的汗迹、沾着草汁与淡淡灼痕的手掌。
以及那双亮得惊人、写满了纯粹关切的眼睛。
她冰封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却无比真实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一次,不再是夜色的错觉。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如同初春冰凌消融时滴落的清泉,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温软,
“……多亏了师弟。”
这一声“师弟”,再无半分疏离。
玉瓶温润的凉意还残留在叶听澜指尖。
体内新生的经脉奔涌着磅礴而温顺的冰魄血髓之力,如同解冻后奔腾不息的春溪。
她目光流转,掠过少年额角未干的汗迹。
最终定格在他那只探入丹炉、此刻仍沾着翠绿草汁与明显灼痕的手掌上。
那痕迹在少年修长的手指上显得格外刺眼
——深入丹炉核心的刹那,冰魄玄炎的高温岂是凡躯轻易承受?
“手。”
叶听澜的声音响起,依旧带着霜寒峰特有的清冽,却少了拒人千里的冰棱。
亦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敲在寂静下来的丹室玄冰壁上。
沈云帆一愣,下意识想把手藏到身后:
“师姐,一点小伤,不碍事……”
话音未落,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吸力已然缠上他的手腕。
力道精妙,不容抗拒,却又小心地避开了他掌心的灼痛处。
他被这股力量牵引着,身不由己地向前趔趄两步,恰好停在盘坐于冰魄暖玉上的叶听澜身前。
距离陡然拉近。
沈云帆几乎能看清师姐长而密的眼睫上凝结的细小冰晶。
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属于新生经脉的温润寒息。
他心跳如鼓擂,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叶听澜却未看他窘迫的神情。
她低垂眼帘,目光沉静地落在少年摊开的掌心。
那灼伤处皮肉焦红,边缘微微翻卷,混合着金线蕴灵草的翠色汁液,显得狼狈又惨烈。
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波动掠过她眼底深处,如同冰面下潜流涌过。
她并未言语,只是抬起了自己的手。
指尖微动,一缕精纯至极、凝练如丝的冰魄灵气自她指尖悄然逸出。
这灵气并非攻击时的凛冽,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驯与生机,如同初春雪水消融时的涓涓细流。
灵气盘旋着,无声无息地笼罩上沈云帆灼伤的掌心。
冰魄灵气甫一接触伤口,沈云帆便觉一股极致的清凉瞬间渗透!
那感觉并非刺骨的严寒,而是如同久旱焦土突逢甘霖,灼痛的火燎感被温柔地抚平、浇熄。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声,紧绷的肩背随之松弛下来。
叶听澜的指尖并未直接触碰他的皮肤,只是悬停在寸许之上,如同最高明的琴师拨动无形的弦。
那缕冰魄灵气在她精妙的操控下,细致地游走于灼伤的每一寸焦痕。
灵气所过之处,焦黑的死皮如同被无形的刻刀精准剥离。
污浊的草汁被涤荡干净,露出底下新鲜的红肉。
丝丝缕缕的寒气渗透肌理,深入灼伤的深处,将残留的火毒与地火煞气彻底冻结、碾碎、化为虚无。
这过程细致入微,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丹室内精纯的寒冰灵气受到牵引,丝丝缕缕汇聚过来,融入叶听澜指尖的冰魄灵气中。
使得那清辉愈发温润明亮,将两人笼罩在一小片静谧的冰蓝色光晕里。
沈云帆怔怔地看着那只为自己疗伤的手,纤尘不染,骨节分明,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他几乎能感受到那指尖流淌的、属于师姐的、新生而强大的力量。
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信赖感。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收敛,翻卷的皮肉被抚平。
焦红褪去,只留下一片新生的、带着健康粉色的皮肤。微微发凉,再无半分痛楚。
就在沈云帆感激的话语即将脱口时,叶听澜指尖的清辉骤然一敛,所有灵气瞬间收回。
她动作自然地收回了手,仿佛方才那细致入微的疗愈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微微侧过头,视线投向丹室入口处逐渐明亮的熹微晨光。
侧脸的线条在冰晶蓝光的映照下显得清冷而优美。
唯有那白皙的耳廓,似乎比平时染上了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绯色。
“霜天峰。”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泠,如同冰珠落玉盘,字字清晰,却刻意带上了一丝理所当然的倨傲,
“从不欠人情。”
她顿了顿,似乎为了让这“理所当然”更站得住脚,又仿佛在说服自己,语气刻意加重了那分疏离:
“今日你助我取药,又于丹炉前引煞化险,算是对我……嗯,对霜天峰有功。我理应帮你疗伤。”
说完,她不再看沈云帆,径直站起身。
月白的裙裾拂过冰魄暖玉,走向洞府深处那扇通向静室的冰棱门户。
背影依旧挺直如雪峰青松,步伐却比平时快了一丝,带着点急于逃离此地、掩饰心绪的意味。
沈云帆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甚至感觉更加清爽的手掌。
又抬头望向师姐消失在冰棱门后那带着点落荒而逃意味的清冷背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混合着少年人终于窥见冰山之下真容的窃喜与了然。
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露出一抹明亮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嗯……两清了,师姐。”
洞府深处,正欲踏入静室的叶听澜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冰绡披风下的肩线似乎绷紧了一瞬,随即更快地消失在了门后的阴影里。
一直沉默旁观的霜天长老,布满沟壑的脸上,那丝笑意终于化开。
他捋了捋雪白的长须,目光扫过沈云帆带着傻笑的脸。
又投向叶听澜消失的静室方向,浑浊的老眼中,掠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属于过来人的了然与温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案几上还剩半壶的酒葫芦。
“……”
他看了里面的酒水,又看了看对面的酿酒桶,扁了扁嘴,随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暖流滑入喉中,驱散了彻夜护法的疲惫。
洞府入口处,厚重的玄冰禁制无声地开启得更宽了些。
金红的晨曦涌入,与洞内幽蓝的冰晶冷光交织,在青玉小径上投下温暖与清寒交融的光影。
沈云帆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清冽的草木气息混合着丹药残留的冷香。
还有掌心残留的、属于师姐的微凉触感,都让他觉得,这霜寒峰的清晨,从未如此明亮而充满生机。
他最后看了一眼静室紧闭的冰棱门,转身,步履轻快地踏入了那片融融的晨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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