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棋盘落子

第三十四章：棋盘落子

卯时初刻，晨雾未散，沈婉清跪在养心殿外的青石板上，膝头被寒气浸得发麻。殿内传来龙渊帝与内阁大臣的争执声，“赵府私吞赈灾银”的折子在案上摔出脆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她盯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发间新簪的素银步摇随着呼吸轻轻晃动——那是昨夜皇后赏赐的，说是“替本宫看着这后宫”。

“沈小姐，皇上宣您。”李公公掀开门帘时，袖口沾着未化的雪粒，目光扫过她膝头的青痕，“皇上让您随侍记录口供。”

殿内炭火正旺，赵婉儿披头散发跪在金砖上，腕间的鎏金镯子已被卸去，露出两道深深的掐痕——那是昨夜她被押入慎刑司前，指甲在皮肤上抓出的血印。龙渊帝斜倚在龙椅上，指尖敲着案头摞成小山的账本，忽然抬眼：“婉清，你且说说，赵婉儿是如何勾连宫外的？”

沈婉清展开宣纸，狼毫笔尖在砚台里转了三圈——这是她惯用的定神法。砚台是父亲当年送的端砚，砚底刻着“明心”二字，此刻被烛火映得发亮。“回皇上，”她盯着赵婉儿发颤的指尖，“赵小主通过贴身丫鬟秋菊，用模仿皇后笔迹的手谕调阅御药房药材，又以‘赏赐’之名，将内务府银两分拨给娘家商号——账本第三十七页的‘秋’字残角，正是秋菊的笔锋。”

赵婉儿突然抬头，眼里燃着疯狂的光：“你早就盯上我了！从你第一次进御花园储藏室开始……”她忽然冷笑，额发粘在汗湿的脸上，“可你以为扳倒我，就能在这宫里站稳？沈婉清，你别忘了，你沈家……”

“住口！”龙渊帝猛地拍案，茶盏震得飞溅出热水，“来人，将她的舌头割了——敢妄议朝臣，朕看她是活腻了。”

沈婉清指尖一颤，狼毫在宣纸上洇开团墨渍。她知道赵婉儿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沈家近年在江南盐务上的手脚，本就是赵府的“同盟”。但此刻龙椅上的人眯起眼，目光像淬了毒的刀，明晃晃地剜向赵婉儿，却在扫过她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光。

申时三刻，慎刑司的惨叫声终于止了。沈婉清站在永巷口，看着秋菊被拖出的尸体，发间还别着那支偷来的翡翠簪——赵婉儿上月赏的，说是“跟着我，少不了你的好处”。她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密信，那是今早李公公塞给她的，信纸边缘染着淡淡丹蔻色，分明是赵婉儿写给父亲的手书，字里行间全是“沈家莫要忘了，当年是谁替你们遮掩盐引漏洞”。

“小姐，皇上让您去御书房。”绿枝匆匆赶来，鬓角沾着雪花，“听说户部尚书请辞了，皇上要您暂管内务府与户部的对账。”

御书房的铜炉里焚着龙涎香，烟缕在窗前织成薄雾。龙渊帝正在临摹《兰亭序》，狼毫在“之”字上顿了三顿，忽然开口：“婉清，你可知朕为何用你？”他放下笔，指尖擦过案上赵婉儿的密信，“沈家与赵府的勾连，朕早有耳闻。但你……”他忽然笑了，眼里映着窗外的红梅，“你比他们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弃卒保车。”

沈婉清忽然跪下，额头贴在冰凉的金砖上。她想起昨夜在慎刑司外，看见父亲派来的管家混在人群里，袖口露出的沈家暗纹——那是让她“务必保全赵婉儿，否则沈家危矣”的警告。可现在，赵婉儿的舌头没了，密信在皇上手里，沈家的退路……她忽然抬头，目光落在龙渊帝腰间的玉佩上——那是前日她送的，刻着“海晏河清”四字，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

“皇上明鉴，”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音，“臣妾自入宫以来，唯愿替皇上分忧。沈家之事，臣妾定当如实禀告——当年赵府牵头私吞赈灾银时，臣妾父亲曾力劝未果，还险些被他们灭口……”她摸出藏在衣领里的血书，那是母亲临终前写的，字迹被泪水晕染得模糊，“这是臣妾母亲的绝笔，上面写着赵府如何威胁沈家同流合污。”

龙渊帝接过血书时，指尖擦过她冰凉的手腕。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跪在御花园里捡风筝，发间落着片樱花，抬头时眼里映着碎光——那时他就知道，这女子眼里藏着火，能烧尽所有挡路的荆棘。“起来吧。”他将血书折好塞进袖中，“明日朕会下旨，着沈相协查赵府贪腐案——你且记住，朕要的是干干净净的棋盘，莫让不该有的棋子，乱了分寸。”

暮色漫进窗棂时，沈婉清走出御书房。北风卷着残雪扑在脸上，她却不觉得冷。袖中的密信边角硌着掌心，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皇上用她扳倒赵府，却也在借赵府的案子敲打沈家。就像那盘未下完的棋，她既是执棋人，也是棋盘上的卒子，唯有往前，不能回头。

“小姐，老爷派人送了信。”绿枝递过个檀木小盒，盒底压着张薄纸，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见好就收，莫要恋栈。赵府倒台，沈家便是下一个靶子。”她捏碎纸条，让纸灰飘进雪里，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婉清，宫里的雪看似干净，底下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泥。你若想活，就得比雪更冷，比泥更韧。”

戌时三刻，长春宫的灯火终于灭了。沈婉清站在宫墙上，看着赵婉儿被抬出的软轿，轿帘缝隙里露出半只手，腕间没了鎏金镯子，只剩道深深的勒痕——那是她昨夜挣扎时，被绳子磨出来的。风掀起她的披风，露出内衬绣着的银杏纹样，叶片边缘绣着细如蚊足的“明心”二字——这次，她终究是用沈家的“旧账”，换了皇上眼底的信任。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喊声在宫墙间回荡。沈婉清摸了摸发间的素银步摇，忽然轻笑——这宫里的夜路，终究是要自己走的。就像那盘落子的棋，不管是执棋还是为棋，总得让每一步，都落在皇上想看的“清正”二字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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