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成刚

凌晨三点，紧急集合的哨声撕裂了基地的宁静。

岑旎从睡梦中惊醒，三秒内穿好作训服，抓起装备冲出门。宿舍走廊里一片忙乱，队员们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夜间的紧急集合是红细胞选拔的常态，但这一次比往常早了整整两小时。

训练场上，探照灯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陈善明背光而立，身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他身旁站着教导员龚箭和几名助教，全都全副武装。

"三十七秒。"陈善明看着秒表，声音冷硬，"如果这是实战，你们已经死了三十七次。"

岑旎调整着呼吸，悄悄活动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脚踝——昨天的障碍训练中她不小心扭伤了它。伤得不重，但足以影响今天的表现。

"全体注意！"龚箭上前一步，"今晚是夜间行军训练，目标地点在二十公里外的B7区域。每人负重二十五公斤，必须在五小时内到达。最后十名淘汰。"

队伍中传来几声低低的抱怨。二十公里山地行军，还是夜间，这标准已经接近特种兵正式训练的强度。

"有问题吗？"陈善明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报告！"王强突然出声，"请问路线是固定的吗？"

陈善明嘴角微扬："自己找路。只给坐标，不给地图。"

这下连何晨光都皱起了眉头。夜间按坐标方位行进是特种兵的高级技能，多数参选者只在理论上学习过。

"出发前检查装备。"龚箭开始分发装有坐标的信封，"记住，B7区域有蓝军巡逻，被发现同样算淘汰。"

岑旎接过信封，迅速查看内容：北纬24°37'12"，东经118°03'45"。她默记坐标，同时估算着方向和距离。*****的训练中包括基础导航课程，但实际应用完全是另一回事。

"准备好了吗？"李二牛凑过来小声问。他和何晨光、王艳兵已经自发组成了小队。

岑旎点点头："你们先走，我随后跟上。"她不想拖累任何人。

"别逞强。"何晨光敏锐地看了她一眼，"你的脚..."

"我能行。"岑旎打断他，勉强笑了笑。

队员们陆续出发，消失在黑暗中。岑旎调整好背包带，确保重量均匀分布在肩膀上，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出发点。

"站住。"

陈善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岑旎僵在原地，慢慢转身："教官？"

月光下，陈善明的轮廓如同刀刻。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的右脚上："受伤了？"

"小扭伤，不影响训练。"岑旎挺直腰板。

陈善明沉默了几秒，突然蹲下身，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岑旎倒吸一口冷气——他的手掌温热而粗糙，触碰到伤处的瞬间带来一阵刺痛。

"肿了。"他站起身，声音依然冷峻，"你可以申请退出今晚的训练。"

岑旎摇头："我不会退出。"

陈善明的眼睛在月光下深不见底："即使可能加重伤势？即使可能被淘汰？"

"即使如此。"岑旎直视他的眼睛，"您说过，红细胞只要最优秀的战士。"

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从陈善明眼中闪过。他后退一步，恢复了教官的威严姿态："那就去吧，别浪费时间。"

岑旎敬了个礼，转身踏入黑暗。最初的几百米最为痛苦，每走一步脚踝都像被火烧一样疼。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适应这种疼痛。

山间小路崎岖不平，月光被茂密的树冠遮挡，能见度极低。岑旎打开微光手电，对照指北针和坐标计算方位。*****的经验让她对方向有着异常的敏感，这是她唯一的优势。

两小时后，岑旎已经汗流浃背。脚踝的肿胀加剧，疼痛从脚部一直蔓延到小腿。她停下来，靠在树上短暂休息。远处偶尔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和压低的话语声，但她选择独自前进——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坚持住..."她对自己说，想起了卧底时期那些更危险的时刻。至少现在，她不需要担心身份暴露或者子弹从暗处飞来。

又过了一个小时，岑旎的体力接近极限。背包仿佛有千斤重，右腿几乎失去知觉。她不得不频繁停下休息，进度明显落后。按照这个速度，她很可能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就在这时，前方树丛中传来窸窣声。岑旎立刻关闭手电，屏住呼吸——可能是蓝军巡逻队。黑暗中，几个黑影正在移动，战术手电的光束扫过地面。

"这边搜过了，继续往前。"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岑旎悄悄松了一口气——是王强和他的小团体。他们似乎也在躲避蓝军。正当她考虑是否要现身时，王强的话让她僵在原地。

"那个*****的小妞肯定被淘汰了，听说她还扭伤了脚。"

"陈教官好像特别'关照'她啊。"另一个男兵阴阳怪气地说，"你们注意到他看她的眼神了吗？"

王强冷笑："管他呢，反正她撑不过今晚。技术兵就该待在机房，跑来特种部队凑什么热闹。"

脚步声渐渐远去。岑旎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不是因为他们的嘲讽，而是因为提到了陈善明...难道他真的对她特别关注？在别人眼里这么明显吗？

摇摇头甩开这些杂念，岑旎重新上路。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必须完成这次行军。奇怪的是，王强的话似乎给了她额外的动力，疼痛变得可以忍受，步伐也轻快了些。

最后一公里是最陡的上坡路。岑旎几乎是爬着前进，手掌和膝盖被碎石磨得生疼。远处已经能看到B7区域的标志灯，但时间所剩无几。

"加油，你可以的..."她喘着粗气，强迫自己站起来继续走。

当岑旎终于跌跌撞撞地冲进终点区域时，计时器显示4小时58分——勉强合格。场地上已经聚集了二十多名队员，包括何晨光的小队。李二牛第一个看到她，惊喜地挥手。

"岑旎！这边！"

岑旎勉强笑了笑，双腿一软差点跪倒。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抬头一看，是龚箭。

"坚持住，医务兵马上来。"龚箭低声说，扶她到一旁坐下。

岑旎的视线有些模糊，但她还是注意到陈善明站在不远处，正严厉训斥几个迟到的队员。他没有看她，但岑旎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有一部分始终在她这边。

医务兵检查了她的脚踝，摇头道："韧带拉伤，需要休息几天。"

"我能继续训练。"岑旎坚持道。

"胡闹！"医务兵皱眉，"再这样下去会造成永久性损伤！"

龚箭走过来："岑旎同志，医务兵说的对。你可以选择退出..."

"我不退出。"岑旎抬头看他，声音虽轻但坚定，"请允许我继续参加选拔。"

龚箭叹了口气，看向陈善明。后者结束了训话，大步走过来。所有队员都屏住呼吸，等待总教官的决定。

陈善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岑旎："为什么这么拼命？"

岑旎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我想证明自己属于这里，不靠任何特殊照顾。"

这句话像一把双刃剑，既表明了她的决心，也暗指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陈善明的眼神微微闪动，但表情依然冷峻。

"红细胞不需要伤残人员。"他冷冷地说，"给你三天休养。三天后如果还不能正常训练，自动淘汰。"

说完，他转身离开，继续去检查其他人的情况。岑旎松了口气——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回到基地后，岑旎被安排在医务室休息。脚踝已经包扎好，医务兵给了她止痛药和冰袋。夜深人静，其他队员都去休息了，只有值班护士在隔壁房间。

门轻轻开了，岑旎警觉地抬头，以为是护士查房。但进来的是龚箭，手里拿着一个小包。

"教导员？"岑旎试图起身。

"别动。"龚箭示意她躺好，递过那个小包，"特效药膏，对韧带损伤很有效。"

岑旎疑惑地接过："医务兵已经给我..."

"这不是医务室的。"龚箭意味深长地说，"陈营长托我带来的。我们老部队的秘方。"

岑旎的心跳突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为什么不让医务兵..."

"你知道为什么。"龚箭笑了笑，"用不用随你。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做了个封口的手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岑旎打开小包，里面是一罐没有任何标签的药膏和一张纸条：「一日三次，忌水。——xl」

雪狼。这是陈善明在卧底任务时的代号。岑旎小心地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她挖出一点涂抹在脚踝上，药膏清凉刺骨，但很快就缓解了疼痛。

三天后，岑旎的脚踝恢复得出奇地好。医务兵惊讶于她的恢复速度，批准她重返训练。当她回到队伍中时，王强等人明显有些失望，而何晨光小队则真诚地欢迎她。

"就知道你挺得住！"李二牛拍拍她的肩。

"我们接下来有电子对抗训练，"王艳兵眨眨眼，"看你的了。"

训练场上，陈善明宣布了当日科目：红蓝对抗演练。红队需要攻占蓝军控制的通讯站，而蓝军则负责防守。岑旎被分到红队，与何晨光、李二牛、王艳兵一组，对抗王强带领的蓝军。

"规则很简单，"陈善明站在两队之间，"红队成功侵入通讯系统或蓝军全员'阵亡'则红队胜；反之蓝军胜。败方加练二十公里越野。"

王强挑衅地看了岑旎一眼："技术兵，别拖后腿啊。"

岑旎没有理会，专心检查装备。演练使用的是激光模拟系统，被"击中"会有电子提示并自动记录。

"开始！"

红队迅速制定计划。何晨光作为狙击手占据制高点；王艳兵和李二牛负责正面佯攻；而岑旎的任务是找到通讯站的漏洞，进行电子入侵。

"他们的防火墙肯定很强，"王艳兵担忧地说，"听说蓝军有*****的人支援。"

岑旎检查着手中的设备："每个系统都有弱点。"

行动开始后，何晨光的狙击成功"击毙"了两名蓝军哨兵，为小队创造了突破机会。王艳兵和李二牛的佯攻吸引了大部分火力，而岑旎则悄悄绕到通讯站后方。

通过一个小窗口，她看到了里面的通讯设备——正是*****的常见配置，她再熟悉不过。岑旎迅速连接上自己的终端，开始破解系统。

第一道防火墙很快被突破，但第二道更加复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面战况越来越激烈。突然，耳机里传来李二牛的喊声："何晨光'阵亡'了！我们撑不了多久！"

岑旎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常规方法太慢，她需要一个奇招。灵光一闪，她启动了自制的干扰程序——这不是演练规定的装备，但此刻也顾不得了。

"系统受到干扰！"通讯站内传来蓝军的惊呼。

抓住这个混乱时刻，岑旎突破了最后防线，成功上传木马程序。几秒钟后，整个通讯站的系统瘫痪，红灯闪烁，警报声响彻全场。

"红队胜！"扬声器里传来陈善明的声音。

王强愤怒地冲出掩体："她作弊！用了非标准装备！"

陈善明检查了岑旎的设备，然后面对所有人："战场上，敌人会按规则出牌吗？红细胞需要的就是这种创造性思维。"他看向岑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做得好。"

这是陈善明第一次公开表扬她。岑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流涌遍全身。何晨光等人围上来，由衷地赞叹她的表现。

"太神了！"李二牛兴奋地说，"你怎么想到那招的？"

"临场发挥。"岑旎谦虚地笑笑，余光看到陈善明正和龚箭交谈，目光不时扫向这边。

当晚的总结会上，陈善明重点分析了今天的演练。出乎所有人意料，他让岑旎上前讲解电子对抗的部分。

"电子战是现代特种作战的关键组成部分。"陈善明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你们中可能有人看不起技术兵，但今天的演练证明，一个优秀的电子战专家可以改变战局。"

岑旎站在前面，详细解释了她的入侵策略。说话时，她能感觉到王强等人不情愿的敬佩，也能看到何晨光小队真诚的赞赏。但最让她在意的，是陈善明站在教室后方，双臂交叉在胸前，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的样子。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如此拼命地想要留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是为了能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以平等的身份，而不是作为需要保护的卧底搭档。

会议结束后，队员们陆续离开。岑旎整理资料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身，发现陈善明站在门口，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教官？"她轻声问。

陈善明走进来，关上门："脚好了？"

"嗯，多亏了..."岑旎差点说出"你的药膏"，及时改口，"医务兵的治疗。"

陈善明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东西放在桌上——是她今天使用的自制干扰器。

"这个，"他指着设备，"很有创意，但下次提前报备。"

岑旎拿起设备："是，教官。"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沉默。陈善明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转身走向门口。

"教官。"岑旎突然叫住他，"为什么选我讲解电子战部分？"

陈善明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因为你是最合适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红细胞需要你的才能，岑旎。"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叫她的名字，而不是"*****的"或者"那个女兵"。岑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跳如擂鼓。

窗外，夕阳将训练场染成金色。远处，宋凯飞和徐天龙正在加练——他们今天对岑旎的态度明显转变了，甚至主动请教电子战问题。或许，她真的开始被接纳为这个团队的一员了。

而陈善明...岑旎摸了摸眉骨上的眉钉，那个他亲手送给她的银色小饰品。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就像这枚眉钉一样，既是过去的见证，也是现在的联系。

训练还在继续，选拔远未结束。但此刻，岑旎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与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会证明自己属于这里，属于红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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