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淬炼

选拔进入第四周，参选队员已经从最初的六十人淘汰至二十八人。

岑旎站在队列中，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正午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训练场，连空气都在热浪中扭曲。她的脚踝已经完全恢复，但连续的高强度训练让全身肌肉都在抗议。

"今天下午是野外生存训练。"陈善明站在队伍前方，作训服背部已经被汗水浸透，"你们将分成四组，在B区山林中生存48小时，同时躲避蓝军的追捕。"

B区是基地最崎岖的地带，密布着原始次生林和陡峭山崖。岑旎曾听老兵说过，那里甚至有野猪出没。

"每组七人，自行组队。"龚箭补充道，"被蓝军'击毙'或中途退出者淘汰，坚持到最后的小组获胜。"

岑旎还没来得及寻找队友，何晨光、李二牛和王艳兵已经站到了她身边。宋凯飞和徐天龙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过来。最后加入的是林小鹿——作为医疗兵，她的专业知识在野外生存中至关重要。

"我们叫你小禾苗行吗？"李二牛咧嘴一笑，"比正式称呼亲切。"

岑旎点点头，心头涌起一丝暖意。这个绰号源自她的代号"禾苗"，但被队友们叫出来，莫名多了几分归属感。

王强那组人站在不远处，投来不屑的目光。自从电子对抗演练后，他们对岑旎的态度从轻视变成了敌视。

"记住规则。"陈善明的目光扫过每一组，"不得伤害野生动物，不得使用明火，每人只配发一升水和单日口粮。其余的自己想办法。"

"报告！"王强举手，"如果遇到其他组的成员呢？"

陈善明嘴角微扬："问得好。B区没有友军，只有敌人和自己人。明白了吗？"

"明白！"所有人齐声回答。

这意味着组与组之间也可以互相"攻击"。岑旎与何晨光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他们需要提防的不仅是蓝军，还有其他小组。

出发前，每组领取了基本装备：指南针、信号弹、简易医疗包和一把多功能军刀。没有地图，没有通讯设备，只有出发点的坐标。

"祝你们好运。"陈善明最后说道，"四十八小时后，我希望还能看到你们中的大多数人。"

岑旎的小组被卡车送到了B区边缘。下车时，她注意到陈善明站在指挥车旁，正用望远镜观察地形。阳光在他的侧脸投下锐利的阴影，下颌线条紧绷如刀刻。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向了她的方向，但很快又转开了视线。

"行动吧。"何晨光低声说，率先钻入丛林。

七人小心前进，利用树木和岩石掩护身形。何晨光担任尖兵，王艳兵断后，岑旎和宋凯飞负责导航，其他人则警惕地观察四周。

两小时后，他们找到了一个理想的营地——半山腰的一处岩洞，入口隐蔽，视野开阔。林小鹿检查了洞内情况，确认没有野兽踪迹。

"我和徐天龙去水源。"李二牛主动请缨，"听到东边有溪流声。"

"小心点。"何晨光叮嘱，"王艳兵，你负责警戒。小禾苗，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吃的。"

岑旎和宋凯飞在附近搜寻可食用植物。*****的野外生存训练虽然不如作战部队全面，但基本知识她还是掌握的。

"这个能吃。"岑旎指着一丛蕨类植物，"嫩叶可以生吃。"

宋凯飞惊讶地看着她："你懂的真多。"

"必修课而已。"岑旎谦虚地说，同时注意到地上的一些痕迹，"等等...这是脚印，不是我们的。"

两人立刻警觉起来。脚印很新鲜，指向他们营地的方向。岑旎示意宋凯飞蹲下，两人屏息聆听。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中，夹杂着极轻微的脚步声——有人在靠近他们的营地！

岑旎迅速做出决定："你绕回去警告其他人，我跟着这些脚印看看有多少人。"

宋凯飞想反对，但岑旎已经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跟踪是卧底时期培养的技能，她像影子一样在树林间移动，很快发现了三个"敌人"——王强小组的成员，正鬼鬼祟祟地接近岩洞。

岑旎正思考如何警告队友，突然听到一声鸟鸣——何晨光发出的信号！几乎同时，埋伏在四周的队友们一跃而出，将入侵者团团围住。

"三对六，不太明智啊。"何晨光冷冷地说，手中的训练用枪指着王强。

王强脸色铁青："算你们走运。"按照演练规则，他们已经被"击毙"了，必须退出训练。

送走王强小组后，团队士气大振。李二牛和徐天龙带回了清水，岑旎采集的可食用植物加上配给的口粮，勉强够一顿晚餐。

夜幕降临，七人轮流守夜休息。岑旎和第二班的何晨光一起坐在洞口，仰望星空。

"你和陈教官认识，对吧？"何晨光突然问道。

岑旎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这么问？"

"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何晨光笑了笑，"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只是好奇你们是什么关系。"

岑旎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曾经一起执行过任务。"

"我就知道。"何晨光点点头，"他训练时对你特别严格，但每次你表现出色，他眼里都有光。"

岑旎不知如何回应。她没想到何晨光观察得这么细致，更没想到陈善明的"特别关注"在别人眼中如此明显。

"小心点。"何晨光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王强他们就是因为嫉妒才针对你。军队里最忌讳特殊关系。"

"我们之间没什么特殊关系。"岑旎低声说，更像是告诉自己。

第二天清晨，小组遭遇了蓝军巡逻队。激烈的"交火"中，徐天龙和林小鹿"阵亡"，剩下五人勉强逃脱。中午时分，他们发现了蓝军的临时指挥所——一座伪装得很好的帐篷。

"这是机会。"何晨光观察着情况，"如果能端掉指挥所，我们组肯定获胜。"

"太冒险了。"王艳兵反对，"至少有八个蓝军。"

岑旎仔细观察着指挥所的布局，突然发现了一个细节："看那个天线——他们用的是XR-7型野战通讯系统。"

"所以呢？"李二牛疑惑地问。

"所以..."岑旎露出狡黠的笑容，"我能干扰它。"

一个大胆的计划迅速形成。岑旎将利用系统漏洞发送虚假指令，制造混乱，其他人则趁机突袭。这需要精确的时机把握和极高的风险。

行动开始后，岑旎悄悄接近到足够距离，用随身设备连接上蓝军系统。她心跳如雷，手指却稳如磐石。输入最后一行代码后，蓝军通讯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系统故障！"帐篷里传来喊声。

趁乱，何晨光小组发起突袭。蓝军措手不及，指挥所很快被"摧毁"。按照规则，所有蓝军必须退出演练，剩下的参选小组自动获胜。

返回基地的路上，五人虽然疲惫但精神振奋。他们创造了红细胞选拔的历史——第一个在生存训练中"歼灭"蓝军指挥所的小组。

"小禾苗，你太神了！"李二牛兴奋地拍着岑旎的背，"那个干扰程序是怎么写的？"

岑旎正要回答，一辆军用吉普从后方驶来，停在她们旁边。车窗降下，陈善明的脸出现在窗口。

"上车。"他简短地命令。

岑旎疑惑地看着他："教官？我们小组..."

"其他人继续步行回基地。"陈善明打断她，"你跟我走，有特殊任务。"

在队友们惊讶的目光中，岑旎上了车。陈善明一言不发地驾车驶离主路，拐上一条隐蔽的小道。

"什么任务？"岑旎终于忍不住问。

陈善明没有立即回答，直到车子停在一处僻静的林间空地。他关掉引擎，转向岑旎："没有任务。"

岑旎愣住了："那为什么..."

"你的状态不对。"陈善明直视她的眼睛，"从昨晚开始，你的反应慢了0.3秒，判断力下降15%。作为指挥官，我不能让一个状态不佳的队员继续冒险。"

岑旎心头一震。他竟然观察得如此细致！"我只是有点累，不影响训练。"

陈善明从后座拿出一个医疗包："脱掉外套。"

"什么？"

"你右肩的伤又发炎了，别以为我没注意到你换姿势减轻压力的小动作。"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岑旎哑口无言，慢慢脱下外套。T恤右肩处果然有一小块血迹渗出。陈善明拿出消毒棉，动作熟练地处理伤口。

"为什么不报告？"他低声问，声音比平时柔和。

"不想被当作需要特殊照顾的人。"岑旎老实回答，"尤其是在...在我们认识的情况下。"

陈善明的手停顿了一下："现在不是卧底时期，我是教官，你是学员。界限很清楚。"

"是吗？"岑旎鼓起勇气反问，"那为什么单独带我离开？为什么不直接让医务兵处理？"

陈善明没有立即回答，专注地包扎伤口。他的手指温热而粗糙，触碰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力度和精确。

"因为有些界限，"他最终说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即使是我也会难以把握。"

这句话在岑旎心中激起千层浪。她抬头看向陈善明，发现他的眼神不再像教官看学员那样严厉，而是带着卧底时期那种复杂的温度。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岑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火药味和松木气息，混合着夏日的燥热。她应该拉开距离，应该重申"只是训练关系"，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

一阵突如其来的对讲机杂音打破了这一刻。龚箭的声音传来："陈营长，指挥部紧急会议，请立即返回。"

陈善明迅速恢复了教官的冷静面具："收到，马上回去。"他收起医疗包，示意岑旎坐好，"系上安全带。"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但岑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第二天清晨，全体队员被刺耳的警笛声惊醒。五分钟后，所有人全副武装列队在训练场。陈善明和龚箭站在前方，神情异常严肃。

"今天的训练科目是抗审讯训练。"陈善明的声音像淬了冰，"这是红细胞选拔最残酷的环节，也是区分普通士兵和特种兵的关键。"

龚箭补充道："你们将被模拟俘虏，经历各种'审讯'。这不是普通的体能测试，而是心理和意志的极限挑战。现在，有谁想退出？"

没有人动。

陈善明点点头："很好。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现在，全体向右转，跑步前进！"

队伍被带到一处特殊训练区。中央是几个水泥砌成的小屋，周围布满监控设备。岑旎听说过这个地方——士兵们私下称之为"鬼屋"，能从这里完整走出来的人少之又少。

队员们被单独带进不同的房间。岑旎的小屋空荡荡的，只有一把固定在地上的金属椅。她被命令坐下，双手反绑在椅背后。

"规则很简单。"一名助教解释，"坚持越久，评分越高。说出口令或请求退出即结束。明白了吗？"

岑旎点头，心跳加速。她知道接下来将面对什么——水刑、噪音、强光、睡眠剥夺...特种部队标准的抗审讯手段。

助教离开后，房间陷入黑暗和寂静。时间变得模糊，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只有十分钟，岑旎开始感到不安。未知的恐惧往往比实际的痛苦更难熬。

突然，刺眼的白光亮起，直射她的眼睛。同时，高分贝的噪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婴儿啼哭、金属刮擦、警报声...杂乱无章却令人极度不适。

"姓名？军衔？单位？"一个机械的声音在噪音中问道。

岑旎咬紧牙关，拒绝回答。

噪音越来越大，光线越来越强。她的眼睛开始流泪，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卧底经历锻炼了她的意志力——在毒窝里，她曾经历过类似的压力测试。

不知过了多久，噪音和强光突然停止。岑旎刚喘口气，一桶冰水迎头浇下。她剧烈颤抖起来，湿透的作训服紧贴在身上，寒冷刺骨。

"为什么参加红细胞选拔？"新的审讯者走进来，是岑旎没见过的军官。

岑旎保持沉默。

"为了陈善明？"审讯者突然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像刀子一样刺入岑旎的心脏。她猛地抬头，但立刻意识到这是审讯技巧——挑动情绪，寻找弱点。

"没有关系。"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只是教官和学员。"

审讯者冷笑："是吗？那他为什么特别照顾你？为什么私下给你送药？为什么单独带你离开训练？"

每个问题都像重锤敲在岑旎心上。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中如此明显...这会给陈善明带来麻烦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岑旎闭上眼睛，拒绝继续回应。

接下来是更残酷的考验。她被强迫保持难受的姿势，被强光持续照射，被噪音不间断轰炸。最艰难的是水刑模拟——湿布蒙面，冷水不断浇下，制造濒临窒息的恐惧感。

岑旎的意志力开始崩溃边缘。身体剧烈颤抖，意识模糊，但她仍死死咬住一个字都不说。恍惚中，她想起陈善明说过的话："红细胞只要最优秀的战士。"她必须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个称号。

"口令是'红岩'，说出来就结束痛苦。"审讯者诱惑道。

岑旎摇头，水珠四溅。

"为了陈善明值得吗？他正在监控室看着你呢，看着你受苦。"

这句话莫名给了岑旎力量。是的，他正在看着。她不能让他失望，不能让他后悔为她做过的一切。

时间失去了意义。痛苦变成了永恒的存在。岑旎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直到最后，黑暗仁慈地吞噬了她的意识。

当岑旎再次醒来时，她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疼痛。林小鹿正在旁边调整输液速度。

"醒了？"林小鹿松了口气，"你坚持了六小时四十二分钟，创下了非作战部队人员的记录。"

岑旎的喉咙火辣辣的，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其他人...？"

"何晨光还在坚持，李二牛和王艳兵已经出来了，情况比你好些。"林小鹿递给她一杯水，"陈教官亲自把你抱出来的。"

岑旎差点呛到："他...？"

"别担心，没人乱说。"林小鹿眨眨眼，"不过医务兵都看到了，他守在你床边直到确定你脱离危险。"

岑旎不知该如何反应。一方面，这明显超出了教官对学员的正常关心；另一方面，她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暖流。

傍晚时分，岑旎被允许返回宿舍。刚走到门口，她就看到地上放着一个小包裹。里面是几盒营养剂和一张纸条：「补充体力，明日训练继续。——S」

简单的字条，没有多余的话，但岑旎能想象陈善明写下它时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皱起的眉头。他总是这样，在严厉的外表下藏着难以察觉的关心。

她小心地收好字条，像收藏一个珍贵的秘密。明天，他们将回到教官与学员的关系，但此刻，允许自己感受这份温暖，哪怕只有短短一夜。

浴室里，热水冲去一身的疲惫和伤痛。岑旎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布满血丝，脸颊消瘦，但眼神比一个月前坚定得多。红细胞选拔已经过半，她不再是那个*****的技术军官，而逐渐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就在她伸手关水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她勉强抓住洗手台才没有摔倒。糟糕，抗审讯训练的后遗症比想象中严重...

"岑旎？你还好吗？"林小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岑旎想回答，但嘴唇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下一秒，黑暗再次吞噬了她的意识。

朦胧中，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慌乱的喊声。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而紧绷："让开！医务兵！立刻！"

陈善明...这个念头让岑旎安心地沉入黑暗深处。无论发生什么，有他在，她就是安全的。

当岑旎再次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医务室洁白的天花板。接着是坐在床边的陈善明——他居然还穿着作训服，眉头紧锁地盯着医疗监测仪。

"教...官..."岑旎艰难地开口。

陈善明立刻转向她，眼中的担忧瞬间被掩饰起来："你脱水加上过度疲劳，昏迷了四小时。"语气恢复了教官的严厉，"为什么不报告身体不适？"

岑旎没有力气辩解，只是虚弱地笑了笑。

陈善明似乎想说什么，但医务兵和林小鹿走了进来，他立刻站起身，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好好休息，明天准你一天假。"说完，大步离开了医务室。

"他守了整整四小时。"林小鹿小声告诉岑旎，"连龚箭都劝不动。"

岑旎闭上眼睛，心中五味杂陈。陈善明越是这样，她越要证明自己不是需要特殊照顾的弱者。红细胞选拔还剩最后一个月，她必须更加努力，直到配得上那个称号——直到配得上站在他身边，不是作为被保护的卧底搭档，而是平等的战友。

窗外，夕阳将训练场染成血色。远处，新一批队员正在进行抗审讯训练。选拔还在继续，烈火淬炼着每一个渴望加入红细胞的人。而岑旎知道，自己已经在这烈火中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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