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暴雨中的病历本

暴雨把医院走廊的窗玻璃砸出细密裂纹。林小满缩在消防栓后面，看着沈星辰拐进17号病房。号里漏出的光线在地面投出梯形光斑。沈星辰背对门口站着，病床上躺着个瘦成骨架的男人——氧气面罩下露出和林小满父亲如出一辙的下颌线。透析机规律的"滴——滴——"声里，沈星辰正往输液架挂血袋，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

"今天多抽了200cc。"他声音压得很低，左手无意识摩挲着右臂的淤青，"够撑三天。"

病床上的男人突然剧烈咳嗽，监护仪发出尖锐警报。沈星辰扑过去时，林小满看清了他后颈的医用胶布——比血站看到的更大块，边缘翘起处露出青紫的皮肤。男人挥开他递来的纸巾，痰液溅在床头病历本上。

"滚去上你的大学！"男人嘶吼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老子不用你卖血养！"

病历本滑落在地，翻开的页面被林小满透过门缝看得清清楚楚：【沈建国 尿毒症IV期】。血氧数值旁边用红笔标注着"血源：亲属定向献血（子，沈星辰）"，底下贴着张泛黄的便签纸——她三年前的字迹：【星辰，我们顶峰相见】。

沈星辰弯腰去捡病历本时，林小满看见他校服后襟掀起一角，腰侧赫然缠着绷带。病床上的男人突然拽过输液架砸向他后背："装什么孝子！你妈当年——"

"砰！"

林小满撞开了门。沈星辰僵在原地，病历本从他指间滑落，翻到最新那页——【供体配型：亲属活体肾移植（子，沈星辰）】，审批意见栏盖着猩红的公章：器官移植中心。

暴雨声突然变得很远。沈星辰左腕的留置针正在渗血，顺着指尖滴在公章边缘，把"移植"两个字晕染成模糊的红色。病床上的男人盯着林小满，浑浊的眼球动了动："这丫头...是不是当年..."

"您认错人了。"沈星辰猛地转身，输液架在他小腿刮出长长血痕。他抓起病历本塞进抽屉，动作太急带翻了床头柜——保送推荐表从震开的抽屉里滑出来，背面密密麻麻的公式间夹着林小满高中三年的成绩单。

"解释清楚。"林小满踩住飘到脚边的成绩单，2019年5月那次月考退步的日期被红笔圈出，旁边小字批注：【情绪波动期，需加强营养】。沈星辰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伸手去抢时撞到了透析机。

"小心！"

林小满下意识去扶摇晃的机器，沈星辰却猛地拽开她。透析管从接口脱落，暗红的血线呈抛物线溅在墙上。病床上的男人发出嘶哑的吼叫，沈星辰已经扑过去按住出血口，血珠顺着他小臂流进袖管，把校服第二颗纽扣染成暗红色。

"这些淤青..."林小满声音发颤，指着沈星辰卷起的袖口下那些花瓣状的紫斑，"都是透析针留下的？"

沈星辰的嘴唇动了动。窗外炸响的惊雷吞没了他的回答，与此同时顶灯剧烈闪烁起来。病历本在混乱中被撕成两半，林小满抓着半页抬头时，看见沈星辰正用牙齿撕开纱布包装——这个动作和他三年前在操场帮她包扎膝盖时一模一样。

黑暗突然吞噬了整个病房。断电瞬间林小满被人拽着手腕拉向墙角，沈星辰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留置针的凸起硌得她生疼。透析机发出最后的哀鸣，应急灯亮起的刹那，她看见沈星辰苍白的脸上有反光——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你监视我三年..."林小满在黑暗里摸索到另半本病历，指尖触到器官移植同意书的钢印，"就为计算什么时候去死？"

沈星辰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血站劣质豆浆的甜腥味。他摸索着去接林小满手里的碎纸片时，小指无意识地勾住她的尾指——这个他们初恋时常做的小动作，此刻在黑暗里烫得惊人。

"别碰那个..."沈星辰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求你。"

监护仪的备用电池发出幽幽蓝光。林小满借着这点光亮看清了手中纸片的内容——【活体捐献风险评估】最下方，沈星辰的签名笔迹力透纸背，而家属签字栏里，赫然是她父亲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林"字。

[未完待续]林小满的指尖在黑暗中发抖，那张被撕碎的评估书边缘像刀片般刮过指腹。沈星辰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她听见他摸索着去按监护仪的静音键，手肘撞到金属托盘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爸模仿我签名？"她声音卡在喉咙里，应急灯照出沈星辰校服领口下延伸的导管痕迹，"就为了...让你合法地去死？"

透析液从断裂的管口滴落，在瓷砖上积成小小的血洼。沈星辰突然抓住她手腕往自己腰间带，林小满触到一块凹凸不平的皮肤——比周围温度高出许多的椭圆形疤痕。

"上周刚拆线。"他声音里带着古怪的笑意，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林小满掌心的茧，"取左肾活检的时候，医生说我右肾也开始纤维化了。"

窗外闪电劈过，照亮沈星辰锁骨下方贴着的24小时心电监测贴片。林小满突然想起高三那年他总穿高领毛衣，原来不是为了耍帅。病床方向传来窸窣响动，沈星辰立刻把她往身后拽，这个保护性动作让他腰间的导管又渗出血丝。

"丫头..."沈父的声音混着痰鸣，"星辰抽屉里...有你的保送材料..."

沈星辰猛地转身撞翻了输液架，玻璃瓶碎裂声里，林小满看见他后腰的病号服渗出一片鲜红。她弯腰去扶时，沈星辰却用膝盖压住了从抽屉滑出的文件夹——最新那页《器官捐献知情同意书》上，父亲签名的"林"字最后一捺，和她当年写给沈星辰的情书落款一模一样。

"你拿我的情书当字帖？"林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三年前被父亲烧掉的那叠信纸突然有了新的去向，"就为了伪造..."

沈星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溢出的血沫滴在同意书上。他摸索着去够床头的止血棉，却带出一张泛黄的B超单——2019年5月的检查报告上，肾脏影像已经布满了雪花状阴影。

"你月考退步那天..."沈星辰把B超单团成球扔向角落，动作牵动了腰间的缝合线，疼得整个人蜷缩起来，"我在医院...拿到确诊通知书..."

林小满突然扑向病床，在沈父枕头下摸出个铁盒。生锈的盒盖弹开的瞬间，几十张她的照片雪片般散落——每张背面都标注着日期和血红蛋白数值，最近那张拍的是她在图书馆睡着的样子，旁边写着"HGB 62g/L，需紧急备血"。

"所以这些血..."她捏着照片的手抖得厉害，照片边缘沾着沈星辰指腹的血迹，"根本不是卖...是直接输给我？"

沈星辰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他伸手去抢铁盒时，留置针头从血管里扯脱。血线喷溅在照片上林小满的笑脸，像给旧时光戳了个猩红的印章。病床上的沈父突然发出嘶哑的笑声："傻小子...每次抽完血...都爬四楼...看她教室灯..."

雷声吞没了后半句话。沈星辰僵在原地，沾血的手悬在林小满脸颊旁边，最终只是摘掉了她头发上粘着的碎纸片。这个动作让他的病号服领口滑开，露出颈动脉附近新鲜的针眼——比普通抽血针粗得多，周围结着深紫色的痂。

"移植中心...的静脉置管？"林小满的声音突然哑了，她认出这个只在危重病人身上见过的装置，"你根本...不是在等捐肾..."

沈星辰的睫毛在应急灯下投出颤抖的阴影。他转身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却突然跪倒在地，右手死死按住后腰。林小满看见他指缝间渗出淡红色的液体——不是鲜血，而是混着组织液的透析液。

"其实..."沈星辰撑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扯出一个惨白的笑容，"我右肾...上周就摘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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