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血锈与铁盒

[正文内容]

铁盒砸在地上的声音被雷声吞没。照片像雪片一样散开，林小满跪在地上，手指碰到其中一张——照片里她趴在图书馆桌上睡着，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背面用蓝黑墨水写着：【HGB 62g/L，需紧急备血】。墨水晕开的地方还沾着暗红指印。

"这是..."她喉咙发紧，又抓起另一张。高三运动会她跑完八百米瘫在草坪上，照片边缘标注着【血氧98%】。每张照片背面都记录着不同数值，最早那张停在2019年5月20日——她撕碎合照的第三天。

沈星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最近的B超单上。他伸手想遮，病号服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密密麻麻的针眼。林小满抓住他手腕的瞬间，监护仪发出尖锐警报。

"静脉采血针。"沈星辰抽回手，声音哑得不像话，"比普通抽血疼，但能一次抽够400cc。"

闪电劈过，照亮他锁骨下埋着的输液港。林小满突然想起大二那年总在图书馆"偶遇"的医学院男生——那人总穿高领毛衣，现在才明白是为了遮这些医疗装置。

"所以你根本没去打工？"她指甲掐进照片边缘，"那些钱..."

"血站补贴。"沈星辰扯开领口，露出颈静脉置管，"加上代课费，刚好够你买考研资料。"他说这话时很平静，好像只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病床上的沈父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枯瘦的手指向床头柜。林小满拉开抽屉，厚厚一叠汇款单哗啦啦滑落——每张收款人都是"林小满"，汇款附言栏清一色写着【奖学金】。最上面那张日期是上周五，金额栏被血渍糊成一片。

"上周五你明明在..."林小满突然哽住。上周五实验楼停电，有男生摸黑给她塞了暖手宝。当时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还以为是错觉。

沈星辰弯腰去捡汇款单，腰间的绷带突然渗出血水。林小满下意识去扶，掌心碰到他后腰——那里缺了一块，纱布下是凹陷的疤痕。

"活检取样。"他倒吸着冷气直起身，"右肾已经...没用了。"说这话时他嘴角居然挂着笑，好像只是在说"今天下雨忘带伞"。

林小满的视线突然模糊。她粗暴地扯开沈星辰的病号服，更多医疗装置暴露在应急灯下——胸口贴着心电监测贴片，腹部有腹腔引流管的缝合痕迹，连大腿内侧都有取过静脉的青色淤痕。

"你疯了吗？"她声音抖得不成调，"这些...这些会死人的！"

沈星辰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在自己心口。隔着手掌，林小满感觉到他心跳快得不正常。"早就疯了。"他呼吸带着铁锈味，"从你撕照片那天开始。"

病床方向传来纸张摩擦声。沈父不知何时摸出了个牛皮纸袋，正用颤抖的手往外倒东西——清北保研推荐表、器官捐献知情同意书、还有张被血浸透的中考志愿表。志愿表第一栏明明白白写着沈星辰的名字，后面跟着林小满考上的那所重点高中。

"他分数够的。"沈父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体检...查出了这个。"枯枝般的手指戳向B超单上"双肾纤维化"的诊断结果。

林小满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三年前沈星辰在考场外说的"别等我了"突然有了新解。她机械地翻看保研推荐表，发现推荐人签字栏里赫然是父亲的字迹。

"我爸知道？"

"他签同意书那天..."沈星辰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溢出的血滴在推荐表上，"说...说就当还你中考时...少考的那二十分..."

雷声炸响的瞬间，林小满看清了推荐表背面的字——【用我两个肾换她保研，值了】。字迹被血晕开，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把未出鞘的刀。

沈星辰突然栽倒在她肩上，滚烫的呼吸喷在颈侧。林小满摸到他后背一片湿热，病号服下源源不断渗出的根本不是汗。监护仪发出刺耳长鸣，心电图变成笔直的红线。

"沈星辰！"她疯狂拍打他的脸，指尖沾到温热的液体。应急灯照出他青白的嘴唇，嘴角还挂着那抹该死的笑。

病床上的沈父突然挣扎着拔掉自己的氧气管，枯瘦的手伸向儿子："傻小子...说好...我先走的..."

林小满扯开沈星辰的衣领想找心跳，却摸到更可怕的东西——颈动脉处埋着的不是普通留置针，而是终末期病人用的中心静脉导管。导管连接处松脱了，暗红的血正顺着管壁倒流。

"叫医生！"她冲着走廊嘶吼，声音劈成两半。怀里的沈星辰突然抽搐起来，右手无意识抓挠着腰间的疤痕，那里正渗出淡红色的液体——是混着组织液的透析液。

护士站的铃声在暴雨中显得很远。林小满徒手按住沈星辰后腰的渗血处，掌心立刻被温热的液体浸透。他校服口袋里滑出个塑料药盒，里面只剩两片止痛药。

"撑住..."她抖着手去捡药盒，发现盒底粘着张便签纸——【今天她笑得很开心，值了】。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忍着剧痛写的。

沈星辰的瞳孔开始扩散，右手却固执地伸向病床。林小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沈父手里攥着半张泛黄的照片——中考前他们在操场拍的合照，被撕碎的那半张边缘还留着她的齿痕。

"其实..."沈星辰的呼吸突然变得很轻，"顶峰...我到了..."他指尖碰到照片上林小满的笑脸，监护仪的红线随之跳动了一下。

[未完待续]林小满的指尖陷进沈星辰后腰的疤痕里，触到一团湿热的棉纱。他整个人在她怀里往下坠，像一袋被扎破的米，监护仪的警报声和窗外的暴雨混成一片轰鸣。

"你他妈..."她扯开他领口的手在抖，指甲刮到锁骨下的输液港，"这些管子...都是什么时候..."话尾被雷声劈碎，闪电照亮沈星辰胸口蜿蜒的紫色淤痕——是长期透析留下的地图。

沈星辰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不像病人。他嘴唇在动，但声音被新一轮的咳嗽碾碎。林小满俯身时闻到他呼吸里的铁锈味，混着止痛贴片的薄荷味。

"你月考退步那天..."他喉结滚动着咽下血沫，"我在三院...拿到确诊单。"松开的手掌心里躺着枚变形的回形针，是林小满当年扔在他脸上的那枚。

病床方向传来纸张撕裂声。沈父把器官捐献书撕成两半，枯瘦的手腕上还连着留置针。老人突然剧烈喘息起来，氧气管在床头晃出虚影。

"爸！"沈星辰想撑起身子，腰间的绷带突然崩开。林小满看见他后腰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像被虫蛀过的树叶。最深处那个结痂的创口还在渗液，是取肾手术留下的。

她突然想起大二冬天那场高烧。有人凌晨敲开宿舍门，送来的退烧药盒里塞着暖宝宝。当时摸到药盒底部有凹凸，现在才看清是回形针压出的印子。

"所以图书馆那些偶遇..."林小满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照片堆里滑出张泛黄的借书证，登记日期全是她考研前夜——沈星辰借的都是《血液病学》《肾移植护理》。

沈星辰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右手却固执地摸向病床。林小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输液架后面藏着个透明文件夹，里面是厚厚一叠透析记录。最上面那张写着她的血型，墨迹被水渍晕开成花瓣状。

"你监视我三年..."她抓起透析记录，纸张在手里哗啦作响，"就为计算什么时候去死？"问完自己先打了个寒颤，因为每张记录右上角都标着她的生理周期。

沈星辰突然笑起来，嘴角的血线扯到耳根。他摸出手机解锁，屏保是林小满在自习室睡着的侧脸。相册里分类清晰的文件夹让林小满胃部抽搐——"她贫血期""她生理期""她熬夜期"，最近新增的文件夹叫"她保研后"。

"上周五实验楼..."沈星辰的指尖在手机屏上划出血痕，"你手太冰了..."话没说完又开始咳，血点溅在屏幕保研成功的通知截图上。

林小满突然想起停电时那个暖手宝的温度。当时黑暗里有只手飞快地塞给她东西，现在回忆起来，那只手的手背上贴着输液胶布。

病床上的沈父突然发出嘶哑的吼叫，枯枝般的手指指向病房角落。林小满这才发现那里堆着十几个空药盒，全是促红细胞生成素。最上面那个盒子里塞着张车票，是去北京的高铁——日期是她保研面试那天。

"你根本没去广州实习？"她声音劈了叉。沈星辰的实习证明从口袋里滑出来，公章颜色鲜艳得刺眼。证明背面用铅笔写着她的面试时间，旁边画着个小太阳。

沈星辰的呼吸突然变得很急，手指无意识地抓挠腰侧的疤痕。林小满掀开病号服下摆，看见他腹部新鲜的缝合线——是腹腔镜下取肾手术的切口，线头还沾着血痂。

"还剩...左边..."他喘得像破风箱，却还试图遮住伤口，"够撑到...你毕业..."说完突然抽搐起来，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锯齿状。

林小满疯狂按呼叫铃时踢翻了铁盒。盒底滚出支录音笔，按键上沾着血渍。她颤抖着按下播放键，先听到的是自己的笑声——是去年生日聚餐的录音。背景音里沈星辰在低声问医生："活体捐肾...能指定受体吗？"

录音笔突然被抢走。沈星辰用最后的力气把它砸向墙壁，塑料外壳四分五裂。飞溅的碎片里，林小满看见他手腕上还没拆的住院腕带——病人信息栏写着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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