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血色方程式

[正文内容]

月光像冰水一样泼在走廊上。林小满蹲在地上，手指碰到一张泛黄的化验单。纸上的字迹被水渍晕开，但"肌酐值722"几个数字依然清晰得刺眼。她突然觉得呼吸不畅，像是有人往她气管里塞了团棉花。

监护仪的警报声从病房里漏出来，和窗外的暴雨混在一起。林小满盯着那张单子右下角的日期——是她艺考前一天。纸背面用红笔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肾形图案，左边那个打着叉。

"你他妈......"她喉咙里滚出半句脏话，指甲无意识地在化验单上抠出个月牙形的洞。走廊尽头有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车轮碾过地砖的声响让她猛地一抖。

病床上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沈星辰在昏迷中翻了个身，输液管在月光下晃出细长的影子。林小满看见他腰侧的病号服掀起来一角，露出纱布边缘发黄的胶带——那是取肾手术的敷料。

她突然站起来，膝盖撞翻了脚边的铁盒。十几张透析记录像白鸽似的扑棱开，每张右上角都标着她的生理周期日期。最近那张还粘着便利店小票，购买物品栏写着"红糖姜茶×2，暖宝宝×3"。

"所以图书馆那些偶遇......"林小满的声音卡在牙缝里。她想起大二冬天那场痛经，沈星辰"恰好"坐在对面，递来的热可可杯底压着片布洛芬。当时以为他随身带止痛药是科研狗的职业病。

病床方向传来纸张撕裂声。沈父把器官捐献同意书撕成两半，枯枝似的手指勾着氧气管喘气："他初三......咳......就在透析......"

这句话像刀片划开记忆。林小满突然扑向床头柜，抽屉里滚出支录音笔。按键上的血渍已经发黑，她颤抖着按下播放键。

先听到的是自己的笑声——去年生日聚餐的录音。背景音里沈星辰在问医生："活体捐肾......能指定受体吗？"接着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医生犹豫的回答："除非直系亲属......"

录音笔突然没电了。林小满疯狂翻找其他抽屉，从最底层拽出个牛皮纸袋。倒出来的火车票像落叶般铺了满地，最早那张是四年前去北京的夜车，日期对应她艺考。

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她血红蛋白89"。旁边画着个被水渍晕开的笑脸。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沈星辰在昏迷中抽搐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抓挠腰侧的疤痕。林小满掀开病号服下摆，看见腹腔镜手术的缝合线——线头还沾着新鲜血痂。

"还剩......左边......"他喉咙里挤出几个气音，监护仪上的血氧数值开始跳水，"够撑到......你毕业......"

护士冲进来调整输液参数时，林小满正盯着掌心几粒白色药片。是从沈星辰西装内衬摸出来的，药板背面刻着日期——是她每次生理期的第二天。

"这些是......"护士瞥见药片突然噤声，眼神飘向沈星辰。

林小满抓住她手腕："他吃什么药？"

"促红细胞生成素。"护士挣了一下没挣脱，"但沈教授每次都把剂量减半......"她突然指着药盒，"你看这个。"

最底层的药板背面刻着行小字："等不到毕业典礼了"。下面画着个日历，6月15日被红圈重重勾出——距离现在还有27天。

暴雨声忽然变得很远。林小满看见沈星辰枕头下露出本书角，抽出来是翻烂的《肾脏病学》。扉页上她的学生证照片被血渍黏在编委名单处，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作文纸。

是中考模拟考的作文答卷。沈星辰的字迹工整得反常："我的理想是当一名肾病科医生......"第二段开头被大团墨水遮盖，但透光能看到原文："因为小满外婆有糖尿病肾病"。

作文纸背面是张体检报告单。林小满认出了初三时的公章，血常规栏被红笔圈出"肌酐值超标"。日期显示是在中考前三个月。

病床突然剧烈摇晃。沈父栽倒在地，氧气管像断线的风筝飘在半空。林小满扑过去时撞翻了输液架，葡萄糖瓶砸碎在地上，混着血水的液体漫过那张保研面试通知。

沈星辰在这时睁开了眼睛。月光照见他瞳孔已经扩散，右手却固执地抬起，碰了碰她挂在脖子上的校园卡。卡套里塞着他们初三的合照——被她撕碎的那半张用透明胶粘好了。

监护仪发出长鸣。林小满看见透析本最后一页夹着张素描——穿学士服的她站在樱花树下，画纸右下角标着昨天的日期。素描背面用血写着算式：【肌酐值722】-【透析频率】=【还能撑9次】。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缝漏进来，照见沈星辰松开的手心里有什么在反光。林小满掰开他手指，是枚带着体温的试管塞——刻着她名字的实验室专用款。

[未完待续]林小满的指尖突然触到药盒夹层里一张硬纸片。抽出来是张泛黄的照片——初三毕业典礼上，沈星辰站在领奖台边缘，镜头模糊地拍到他正扭头看向观众席某处。照片背面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她哭起来真难看"。

护士突然倒吸冷气。林小满顺着她视线看去，沈星辰的输液管里正往上窜着血丝——他无意识攥紧的拳头把针头扯歪了。监护仪上心跳线变成锯齿状，像条垂死挣扎的蛇。

"按住他右手！"护士扑过去时撞开了床头柜抽屉。一叠钉在一起的便签纸滑出来，最上面那张记着："6月14日，小满答辩日，需调整透析时间"。下面密密麻麻全是类似记录，最近半年的日期旁边都画着小小的血滴图案。

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发疯似的扒开沈星辰的领口。锁骨下方有道三厘米长的疤——去年他说是实验室事故，现在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她指甲不小心刮到疤痕边缘，沈星辰在昏迷中突然弓起背，喉咙里挤出半声呜咽。

"这是......"护士声音发颤，"造瘘手术的疤痕。"

窗外的探照灯扫过病房，照亮床头病历卡上被荧光笔标出的数字：GFR 8。林小满曾在医学剧里看过这个指标——肾小球滤过率，正常值应该是90以上。

沈父的氧气面罩突然发出漏气声。老人枯瘦的手指抓住林小满手腕，把个冰凉的东西塞进她掌心——是沈星辰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备忘录界面。最新一条写着："红糖水别放姜，会刺激胃黏膜"，日期是昨天她痛经最厉害的时候。

手机突然震动，弹出一条来自肾内科的短信：【沈教授，您要求的配型结果已出，与林小姐的HLA抗原匹配度达100%，这种情况在非亲属间......】

林小满的视线被泪水泡得模糊。她胡乱划开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是偷拍她趴在图书馆睡觉，放大能看到桌上摊开的《肾脏病理学》——沈星辰用红笔在她翻开的页码上画了个爱心。

"他手机密码......"沈父的氧气面罩里泛起血沫，"是你生日......"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平音。林小满看见沈星辰的左手从床边垂下来，腕内侧露出个褪色的圆珠笔印——是初三时她恶作剧画的卡通表，当时说"送你永远不走的时间"。

护士按下呼叫铃的瞬间，林小满扯开沈星辰的衣领。更多疤痕暴露在月光下——锁骨下埋管的，腰侧取肾的，手腕造瘘的，像一张张咧开的嘴，在无声地嘲笑她这三年来所有的怨恨。

最后掉出来的是张对折的检查单。林小满抖开它时，一滴汗正好砸在诊断结论上："Alport综合征（遗传性肾炎），建议亲属筛查"。日期显示是沈星辰中考前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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