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血泪化验单

[正文内容]

月光在诊断书上投下蛛网状的光斑。林小满盯着"Alport综合征"那几个字，手指不受控地发抖，纸页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走廊，车轮碾过地砖的声响像钝刀刮骨。

"这病......"她嗓子眼发紧，指甲无意识地在诊断日期上抠出几道白痕，"会遗传？"

监护仪突然发出短促的警报。沈星辰在昏迷中皱了下眉，输液管里的液体随着他微弱的脉搏轻轻晃动。林小满看见他左手腕内侧那个褪色的卡通手表纹身——初三毕业前她用圆珠笔画的，现在被造瘘手术的疤痕切成了两半。

抽屉最底层有个硬皮本。林小满拽出来时带倒了生理盐水瓶，玻璃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值班护士。

"别动病人私人物品！"护士冲过来按住本子，塑料封面上溅着几滴褐色的痕迹，"这些是......"

林小满已经掀开了扉页。褪色的钢笔字写着："如果只能活到二十五岁，至少要让她恨着我考上清北"。日期是中考前三个月。

病床方向传来布料摩擦声。沈星辰的右手突然抽搐起来，五指在床单上抓出凌乱的褶皱，像是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林小满扑过去按住他手腕，摸到一排凹凸不平的针眼——最新那个还泛着青紫。

"促红素注射痕迹。"护士声音低了下去，"他每次透析完都......"

林小满猛地掀开沈星辰的病号服下摆。腰侧取肾手术的疤痕已经发白，但旁边密密麻麻的针孔像撒了一把黑芝麻。最触目惊心的是锁骨下方——埋管留下的Y型疤痕末端，歪歪扭扭缝着她的名字缩写。

"去年他说是实验事故......"林小满的指甲陷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纹纹路滚到病历本上。翻到最新那页，上面画着个倒计时日历，今天的日期被血圈了出来，旁边写着："等不到看她穿学士服了"。

监护仪的波形突然变得紊乱。沈星辰的呼吸急促起来，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林小满俯身时闻到他呼吸里带着铁锈味，混着透析患者特有的那种药水气息。

"右边抽屉......"他喉咙里滚出几个气音，监护仪上的血氧数值开始跳水，"密码......你生日......"

林小满撞开抽屉的瞬间，走廊的应急灯突然亮了。冷白光照见一叠钉在一起的便签纸，最上面那张记着："6月14日答辩，调透析至凌晨3点"。下面压着张泛黄的作文草稿，沈星辰初中时工整的字迹被大团墨水遮盖，但透光能看见原文："小满外婆的糖尿病肾病需要换肾，可我查过资料，Alport综合征患者不能当供体......"

病床突然剧烈摇晃。沈星辰的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嘴角溢出一丝淡红色的泡沫。林小满去扶他时扯开了衣领，更多疤痕暴露在灯光下——颈静脉置管的，腹膜透析的，还有左腰那个她从未注意过的弧形刀口，缝线处结着深褐色的痂。

"这是......"护士的瞳孔骤然收缩，"第二次取肾手术的疤痕？"

林小满的视线落在床底下的铁盒上。掀开盖子，十几张透析记录单像白鸽似的扑棱开，每张右上角都标着她的生理周期。最底下压着张火车票——四年前去北京的夜车，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血红蛋白89，考场暖气不足要带暖宝宝"。

"所以艺考前的感冒......"她突然想起那晚宾馆里莫名其妙出现的电热毯和红枣茶，当时以为是前台送的。

沈星辰在这时睁开了眼睛。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他扩散的瞳孔里映出林小满扭曲的倒影。他的手指动了动，碰到她挂在脖子上的校园卡——被撕碎又粘好的初三合照在卡套里泛黄。

"病历本......最后一页......"沈星辰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开始出现高大的"墓碑波"。林小满疯狂翻动本子，在封底内侧摸到个硬物——是枚带血的指纹章，旁边印着"自愿放弃治疗"。

她突然想起什么，扯过沈星辰的右手。食指指尖结着新鲜的血痂，纹路和放弃治疗同意书上的指印一模一样。

"昨天......你清醒过？"林小满的眼泪砸在血手印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沈星辰的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但最终只是轻轻勾了下她的小指——初三时他们拉钩约定的手势。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平音。林小满看见沈星辰的左手从床边垂下来，腕间的卡通表纹身正好对着窗外将明的天色。她突然抓起那张保研通知书按在血手印上，鲜红的指纹透过纸背，正好印在"清华大学"四个字上。

[未完待续]林小满的指尖刚碰到那叠透析记录单，走廊尽头的自动门突然"嘀"地开启。夜风卷着消毒水味灌进来，最上面那张记录单打着旋儿飘到沈星辰床底。

"别——"护士的阻拦慢了半拍。林小满已经跪在地上，手电筒的光圈里照见床底积灰的铁盒。盒盖被顶开一道缝，露出半截泛黄的火车票。

她够铁盒时手背蹭到床脚，黏腻的触感让呼吸一滞。借着冷光看清是干涸的血迹，沿着金属床腿蜿蜒成细线，在阴影里像条休眠的蛇。

"上周透析后他摔在这儿。"护士递来消毒棉片，"血红蛋白掉到58，还非要自己走回病房。"

林小满擦手的动作顿住。棉片吸饱暗红液体时，铁盒里的东西"哗啦"散了一地——三十七张透析结算单，每张都折了角，日期旁边用红笔画着小太阳。

"这是......"

"疼痛指数。"护士突然蹲下来帮她捡，"画太阳是说那天特别难熬。"指着一张画了乌云盖日的单子，"这是你保研面试那天，他透析到一半大出血。"

林小满的耳膜突突作响。她捡起最近的结算单，红太阳旁边还有行小字："她穿白大褂真好看"。日期是她第一次进实验室的日子。

"还有这个。"护士从铁盒夹层抽出一张对折的纸。展开是基因检测报告，患者姓名那栏印着"林小满"，而检测项目被马克笔重重涂黑。

林小满的视线直接跳到结论栏："COL4A5基因突变阴性"。纸角有枚新鲜的血指纹，下面写着："幸好没遗传给她"。

病床方向传来布料撕裂声。沈星辰不知何时扯开了胸口的电极片，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中，他右手正徒劳地抓挠锁骨下方的埋管。林小满扑过去按住他手腕，摸到皮肤下硬质的输液港。

"疼......"沈星辰的喉结滚动着挤出气音，冷汗顺着太阳穴滚进鬓角，"别看她......报告......"

林小满突然扯开他左袖。肘窝处密密麻麻的针眼组成奇怪的图案，护士倒抽冷气："是字母L！他每次都在同一个位置穿刺......"

透析记录单突然被风掀起。林小满看见每张背面都写着她当天的行程："图书馆复习到22:00""生理期喝红糖水"，最新那张记录着："答辩通过，哭得睫毛膏都花了"。

沈星辰的呼吸突然急促。他挣扎着抬起右手，食指在空气中划着什么。林小满下意识摊开手掌，那根冰凉的手指在她掌心写了个"跑"字，最后一笔没写完就垂了下去。

"什么意思？"她攥住沈星辰的手腕，输液管剧烈晃动，"你让我跑什么？"

护士突然惊呼着指向监护仪。心电图正在疯狂打出一连串室颤波，而血氧数值像漏气的轮胎般直线下跌。林小满却死死盯着沈星辰的右手——他食指指甲缝里嵌着半片碎纸，上面能辨认出"遗体捐赠"四个字。

"不......"她发疯似的掰开沈星辰的拳头，掌心里赫然是张被血浸透的器官捐献卡。卡片背面粘着张便签："肾脏优先配型给林小满外婆"。

自动门再次开启时，林小满正用染血的手指拨120。护士突然按住她手机："没用的，他签过DNR。"指着床头柜抽屉，"今早他自己拔了深静脉置管......"

林小满拉开抽屉的瞬间，整个病房突然断电。月光透过百叶窗，在散落的药瓶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她摸到个冰凉的金属物——是沈星辰总别在书包上的那枚校徽，背面刻着："要活着看她当医生"。

监护仪在这时发出长鸣。林小满转身时，看见沈星辰的左手正缓缓垂向地面。腕间那个褪色的卡通表纹身擦过她掉落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女孩穿着崭新的白大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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