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入地平线时,我的手臂开始燃烧。
那不是火焰的温度,而是某种更古老、更锋利的东西——像是月光被锻造成刀刃,一寸寸剐开皮肤下的血肉。
黑纹活了。它们在我手臂上蠕动,伸展,如同渴血的藤蔓,贪婪地汲取着什么。
我站在旅店门前,机械月轮的铜色外壳正在剥落。
第一块金属碎片砸在街道上时,我听见蕾斯提娅在笑。
"勒斐斯鲁!"她站在二楼的窗边,紫罗兰色的眼睛映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快看呀——月亮在流血!"
我抬头。
暗红色的光从机械月亮的裂缝中渗出,像粘稠的血液,顺着齿轮的凹槽滴落。
那些"血珠"在半空中化为雾气,笼罩着整座城市。雾气所到之处,银星草迅速枯萎,石板路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蕾斯提娅!回来!"我喊道,声音却卡在喉咙里——黑纹爬上了我的脖颈,如同锁链般收紧。
女孩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它们正在变形——指节拉长,指甲变硬、变尖,皮肤下浮现出与黑纹同源的暗紫色血管。最可怕的是,我竟觉得这很......舒服。
仿佛终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伪装。
"阿邦多内......先生?"
艾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时,看见她手中的药草托盘砸在地上,琥珀瓶碎成粉末。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嘴唇颤抖着,像是看见了某种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我想说"别怕"。
可从我喉咙里滚出的,是一声非人的低吼。
一股温热的触感从我的手掌划入,那是艾琳的血液在流淌。
艾琳睁大眼睛,而后露出痛苦的神情。
“阿邦……多内…先生。”
我听到艾琳的声音,随即抽回手臂,艾琳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是死在阿邦多内的手里。
我呼吸变得急促,一边否定。
“我……我不是……这不是真的!”
——
月光变成暗红色时,屠杀开始了。
我的身体不再受控制。
某种更古老、更饥饿的意识占据了我的四肢,它用我的手指撕开旅店的大门,用我的牙齿咬断第一个冲过来的卫兵的喉咙。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时,我尝到了甜味。
"跑......"我在意识的深处嘶吼,"蕾斯提娅......快跑......"
但女孩只是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那本故事书。
她的眼睛依然清澈,没有恐惧,只有困惑。
"勒斐斯鲁?"她向前一步,小手伸向我扭曲的面容,"你疼吗?"
我的手臂——不,那已经不能称为手臂了——贯穿了她的胸膛。
蕾斯提娅的表情凝固了。她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口穿出的、覆盖着黑鳞的利爪,又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
"......为什么......"
她的血是银色的。
像融化的月光,顺着我的爪尖滴落,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洼。
那本故事书掉在血泊里,封面上的机械月亮图案渐渐被染红。
"不......不!!"
我的意识在尖叫,但身体仍在行动。
它甩开蕾斯提娅轻得像羽毛的尸体,转向下一个目标——
伊莉雅的金瞳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她没逃,反而抱着七弦琴站在楼梯中央,指尖按在琴弦上。
"醒醒,"她声音颤抖,却固执地拨动琴弦,"阿邦多内,你给我醒醒!"
治愈的旋律撞上我的胸膛,却在接触黑纹的瞬间被扭曲成刺耳的噪音。
琴弦一根接一根地断裂,最后一根绷断时,锋利的金属线反弹回来,割开了她自己的喉咙。
伊莉雅倒下了,金色的眼睛仍睁着,望向我的方向。
她的嘴唇还在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鲜血淹没了所有话语。
——
艾莉西亚是最后一个。
我在储藏室找到她。
她背对着我,栗色的长发散开,手中握着那把银色剪刀,正试图剪断一根从天花板垂下的发光丝线——那丝线连接着窗外血红的月亮。
"艾莉西亚......"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快逃......"
她转过身,脸上没有惊讶,只有某种深切的悲伤。
"太迟了,是吗?"她轻声说,目光落在我沾满鲜血的爪子上,"蕾斯提娅呢?伊莉雅呢?"
我无法回答。黑纹爬满了我的半边脸,视野被分成两半——一半是人类,一半是怪物。
艾莉西亚叹了口气。她放下剪刀,向前一步,主动将脖颈送入我的掌心。
"至少......"她的呼吸开始困难,却仍固执地盯着我的眼睛,"记住......是谁......杀了她们......"
我的手指收紧。
骨骼碎裂的声音如此清晰。
——
月光完全变成血色时,我跪在旅店中央,怀中抱着艾莉西亚逐渐冰冷的身体。
她的银链断了,齿轮与月亮的吊坠滚到角落,沾满尘埃。
整座城市在燃烧。
远处传来人们的惨叫,近处是血液从天花板滴落的声响。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它们已经恢复人形,但指甲缝里嵌着血肉,掌纹被血染得通红。
"不......这不是我......"我颤抖着去碰艾莉西亚的脸,却在她苍白的皮肤上留下血痕,"这不是我想要的......"
"当然不是。"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蕾斯提娅站在楼梯口。
不,那不是蕾斯提娅——虽然有着相同的紫罗兰色眼睛和银色长发,但这个"她"嘴角挂着某种非人的微笑,后颈的月牙印记亮得刺眼。
"是你!"她——它——用蕾斯提娅的声音说道,"杀了…她们!"
她抬起手,机械月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无数齿轮从天空坠落。
——
"阿邦多内!"
我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睡衣。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门外传来锅铲的碰撞声、伊莉雅哼唱的曲调、蕾斯提娅光脚跑过走廊的啪嗒声。
我的手臂完好无损,黑纹安静地蛰伏在皮肤下,仿佛从未苏醒。
"做噩梦了?"
艾莉西亚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早餐托盘。
晨光为她栗色的发丝镀上金边,脖颈上没有任何掐痕,只有那条银链在领口若隐若现。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皱眉,放下托盘走近,手指轻轻拂过我的额头。"发烧了?"
触碰如此真实——温暖的,活着的。
我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轻轻"嘶"了一声。
"轻点,"她无奈地抽回手,"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研究那些黑纹了?"
窗外,机械月亮安然悬挂在湛蓝的天空中,铜质外壳完好无损,反射着柔和的银光。
蕾斯提娅的小脑袋从艾莉西亚身后探出来,紫罗兰色的眼睛眨了眨。
"勒斐斯鲁做噩梦了?"她抱着那个歪歪扭扭的月亮布偶,"我小时候做噩梦,奥克多都会讲一些有趣的事情,如果他还在的话……"
她的胸口没有血洞。她的手臂没有折断。她活着,呼吸着,站在阳光里。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露出微笑。"是啊,很可怕的梦。"
"梦见什么了?"蕾斯提娅爬上床,好奇地凑近。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抗议前收回手。"梦见......"我的视线扫过艾莉西亚,扫过门外飘来的煎蛋香气,扫过窗外的安宁城市,"梦见我把最喜欢的蜂蜜罐打碎了。"
蕾斯提娅鼓起脸颊。"什么嘛,这有什么可怕的!"
艾莉西亚却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拉开窗帘,让更多的阳光涌进来。
"早餐要凉了。"她背对着我说,"今天伊莉雅试着做了新口味的松饼。"
中午,我变得如此沉默。
不经意只见瞥见手臂上的黑纹又在蠢蠢欲动。虽然这几天有蕾斯提娅帮助我安抚这些焦躁不安的力量,但是现在看来却是如此的杯水车薪。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包括那个梦境。
"那个老学者,"艾莉西亚突然开口,"他今早退房时留了封信。"她从针线包里抽出烫金信封,火漆印是皇家学院的齿轮徽章。
我展开信纸的手抖得厉害。黑纹似乎对纸张产生反应,在皮下轻微蠕动。
信上用优雅的花体字写着:"月神容器与引渡者的共生已达临界点,七日后满月时将迎来抉择。如需协助,可至机械月亮核心区寻我。——您忠实的V·H"
窗外传来金属摩擦的巨响。
我们同时望向天空,机械月亮的运转轨道明显偏移了,铜质外壳上出现一道裂缝,正淅淅沥沥洒下发光液体。
那液体落在花园里,银星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转眼就爬满了旅店外墙。
"看来,"我摩挲着新形成的黑纹环,看着晨光中缓缓旋转的故障月亮,"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不过今天的这个梦真的让我心有余悸。
我起身时,膝盖仍在发抖。
但阳光是真的。
晨风是真的。
眼前活生生的人们,是真的。
我摸了摸手臂上的黑纹。它们沉默着,仿佛那个血色夜晚从未存在。
可当我看向中央广场时,机械月亮边缘似乎......
......闪过一抹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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