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像层薄纱裹着林家小院,灶台上的煤油灯芯啪地爆了个灯花。林秀芬把染血的通知书摊在案板上,血迹已经干涸成褐色的地图,纸角粘着的玉米须在晨风里轻轻颤动。
院墙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赵建国带着哭腔的喊声惊飞了觅食的母鸡:"秀芬!你开开门!"木门被拍得簌簌落灰,门缝里能看见陈丽华正把丝袜往磨破的脚后跟上蹭,人造革高跟鞋沾着火车站的泥渍。
"大学生就该让给文化人嘛..."王婶挎着菜篮往人堆里挤,脖子伸得老长,"人家陈同志是干部子弟..."
林秀芬突然拉开门闩。扑空的赵建国直接跪倒在门槛石上,膝盖骨精准磕进那个凹坑——前世他逼她跪着擦地时留下的。他额头抵着地砖缝里的暗褐色污渍,那是三年前林秀芬流产时流的血。
"爹娘养我二十年..."赵建国嗓子眼里挤出哽咽,手指死死抠着门框,"你就当可怜可怜老人!"
陈丽华适时抽泣起来,染血的丝袜勾着几根金线头。林秀芬眯起眼睛——那分明是通知书上被抠掉的烫金花纹。
晒谷场方向传来上工钟声,围观的人群突然骚动。李会计挤到前排,鼻尖上的痦子随着呼吸上下跳动:"林家闺女,组织上都说要照顾知识分子..."
林秀芬转身从灶膛抽出尚带余温的通知书。纸张撕裂的声音让赵建国猛地抬头,他瞳孔里倒映着纷纷扬扬的碎纸片,像场不合时宜的雪。
"去年冬至你在晒谷场仓库。"她每说一个字就撕一次,碎纸片落在赵建国僵硬的脸上,"陈丽华腰上的胎记..."最后半片纸屑飘进陈丽华大张的嘴里,"像片霉茶叶。"
人群炸开锅的瞬间,老村长的烟杆重重敲在赵建国背上:"狗日的搞破鞋!"陈丽华脚上的高跟鞋突然断跟,她踉跄着抓住赵建国的皮带——崭新的牛皮带上还刻着"1977.8"。
"怪不得要偷通知书!"王婶的菜篮砸向陈丽华,"骚货戴金丝眼镜装文化人!"
林秀芬弯腰捡起一片碎纸,透过阳光能看见"北京"两个字的水印。赵建国突然暴起踹翻鸡笼:"贱人!你知不知道芳芳的学费..."
"芳芳?"她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借书单。七五年八月十五日的日期下面,赵建国和陈丽华的签名晕染成两个交叠的圆,"你确定是她爹?"
晒谷场那边传来孩子们的哄笑。十二岁的赵芳冲进院子,辫子散得像团乱麻,手里举着本《生理卫生》:"妈!书里说AB型血生不出O型..."课本扉页的县文化馆标签啪嗒掉在地上。
正午的阳光突然刺破雾气,林秀芬的蓝布包袱皮被风吹开一角,露出里面的《高等代数笔记》。陈丽华的白衬衫被扯得七零八落,锁骨上的胎记在阳光下像块淤青。
"等等!"赵建国挣扎着去抓她的包袱,中山装口袋里掉出半块桃酥——和前世电视里赵芳接受采访时嘴角沾的一模一样。
林秀芬头也不回地走过晒褪色的"农业学大寨"标语,身后传来老村长敲锣的声音:"都来看看这对狗男女!"碎纸片在风中打着旋,有几片粘在赵建国流着鼻涕的脸上。
拐过村口老槐树时,她摸到包袱里硬邦邦的东西——那枚真正的北大校徽在掌心微微发烫。远处传来吉普车的引擎声,后视镜里映出张干事正在给赵建国戴手铐。
林秀芬踩着碎纸片走出院门时,晒谷场方向突然传来拖拉机突突的响声。车斗里堆着新扎的稻草垛,驾驶座上张干事的蓝布袖套沾着机油,后座两个戴红袖标的年轻人正往小本子上记着什么。
"林同志!"张干事一个急刹车,稻草屑纷纷扬扬落进陈丽华大张的嘴里,"县里刚接到北京长途电话..."他瞥见地上带血丝的纸片,喉结狠狠滚了滚。
赵建国突然扑向拖拉机,中山装口袋里的桃酥渣簌簌往下掉:"领导!这贱人撕了录取通知..."他布满血丝的眼球突然瞪大——张干事从公文包抽出的牛皮纸信封上,赫然印着教育部鲜红的公章。
"撕的是复查材料。"林秀芬把蓝布包袱换到左肩,露出被勒红的掌心,"真的在这儿。"她指尖划过信封上"林秀芬同志亲启"的钢笔字,墨迹在晨露里泛着青蓝的光。
陈丽华的假发套突然被风吹歪,露出贴着头皮的纱布——那是火车站扭打时被乘务员扯掉的。她疯了一样去抢信封,人造革鞋跟却卡进了石缝。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王婶的烂菜叶精准砸在她发际线的胶水上。
"经查实——"张干事的声音被上工钟声撞得粉碎,"冒名顶替者要负刑事责任!"两个红袖标已经给赵建国铐上了手铐,金属磕碰声惊飞了老槐树上最后一只知了。
林秀芬转身时,赵芳突然从稻草垛后面钻出来。小姑娘的麻花辫散了半边,手里攥着本翻烂的《赤脚医生手册》:"妈!书里说..."她突然噎住了,盯着陈丽华露出的肚皮——那里有道和赵建国腰间皮带扣一模一样的淤青。
晒谷场那边传来吉普车急刹的声响,车门上"县革委会"的白漆在阳光下晃得刺眼。林秀芬把信封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隔着布料能摸到里面硬质的校徽。她弯腰捡起一片沾泥的碎纸,透过阳光能看到"人民大学"四个字的水印——和前世被调包的录取通知一模一样。
"等等!"赵建国突然挣开红袖标,中山装纽扣崩飞时露出腰间皮带——崭新的皮带上刻着"1977.8",和前世电视里赵芳接受采访时系的一模一样。他染着血丝的指甲抓向林秀芬的包袱:"芳芳的学费..."
林秀芬侧身避开时,包袱皮散开一角。《高等代数笔记》扉页的借书单飘出来,七五年八月十五日的日期下面,两个晕染的签名像两滩干涸的血迹。晒谷场方向突然响起鞭炮声——不知是谁家孩子点燃了扔在路边的哑炮。
吉普车后座的门突然打开,掉出半块印着红五星的桃酥。林秀芬踩过那些碎渣时,听见张干事正在呵斥挣扎的赵建国:"老实点!你当县里不知道你偷卖返销粮?"车轱辘碾过通知书碎片,沾着血的纸屑粘在轮胎花纹里,像一道道新鲜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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