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林秀芬的蓝布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站在校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袱皮上那个歪歪扭扭的补丁。对面走来两个女生,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在阳光下白得刺眼,人造革书包带子勒出肩膀圆润的弧度。
"借过。"她们从她身边挤过去,带起一阵香胰子味。林秀芬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袖口,那里还沾着前天帮厨时蹭上的猪油渍。
数学系的红砖楼藏在梧桐树后面,墙面上还留着半张褪色的大字报。林秀芬在走廊里数着门牌号,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扎羊角辫的女生冲过来,胳膊肘重重撞在她肩膀上。
"哎哟!"女生夸张地揉着手肘,"乡下人就是不懂看路。"她胸前的校徽亮闪闪的,衬得林秀芬包袱里那枚更像块废铁。
教室里已经坐了二十来人。林秀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刚要把包袱塞进课桌,羊角辫女生突然把笔记本拍在桌面上:"这儿有人了。"
"我先进来的。"林秀芬声音很轻,但没挪地方。
羊角辫女生嗤笑一声,故意用上海话跟同伴说:"乡下人连微积分三个字都不认得吧?"她指甲上还残留着凤仙花染的淡红色,在林秀芬眼前晃来晃去。
讲台上突然传来咳嗽声。头发花白的周教授扶了扶眼镜,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公式:"今天我们先做个摸底测试。"
羊角辫女生——现在林秀芬知道她叫李梅了——得意地转着钢笔。但当教授写出第三道题时,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那是个拓扑学难题,连助教都皱起了眉头。
"有人愿意试试吗?"周教授环视教室,目光扫过一张张发白的面孔。
林秀芬突然站起来。补丁包袱被她碰落在地,露出里面那本被泥水泡过的笔记。她走上讲台的脚步很轻,粉笔灰在晨光里像细雪般飘落。
黑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林秀芬写字时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直,那些符号从她指尖流淌出来,流畅得像在河边沙地上演算过千百次。当她写下最后一个希腊字母时,后排有个男生不小心碰翻了墨水瓶。
周教授的手杖突然砸在地板上。老人快步走到黑板前,花白胡子激动地颤抖:"这是......"他手指抚过那些公式,粉笔灰沾满了袖口,"你从哪看到的解法?"
"自己想的。"林秀芬低头捡起包袱,露出被玉米叶割伤的手腕,"在晒谷场......"她没说完,因为看见李梅正偷偷翻她的笔记。
下课铃响得突兀。人群像退潮般往外涌,只有周教授还站在黑板前,眼镜片上反射着未擦净的公式。林秀芬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纸页时,忽然透过窗户看见个熟悉的身影——赵建国正慌慌张张地钻进小树林,中山装后摆沾着食堂泔水桶的油渍。
"同学?"助教在门口喊她,"周教授请你过去。"
教授办公室的窗台上摆着盆仙人掌,刺尖上挑着一点阳光。老人从抽屉里取出沓泛黄的稿纸:"这是我二十年前的研究......"他忽然顿住,因为看见林秀芬正盯着墙上照片——那是年轻时的周教授站在剑桥大学门口,胸前别着枚和她一模一样的校徽。
走廊上突然传来争吵声。李梅尖细的嗓音刺破门板:"她肯定是偷看了教授讲义!"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像谁踢翻了废纸篓。
林秀芬接过稿纸时,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晒谷场的泥。周教授忽然问:"你认识赵建国?"老人手指点着窗外的树丛,那里有片中山装衣角一闪而过。
食堂方向飘来炖白菜的味道。林秀芬把稿纸塞进包袱,摸到里面硬邦邦的校徽。当她走出教学楼时,树丛里传来窸窣声,接着是赵建国压低嗓门的通话:"芳芳的学费......对,就是那个林秀芬......"
梧桐叶突然沙沙作响,盖住了后半句话。林秀芬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正好照在数学系楼顶那颗褪色的五角星上。她转身往图书馆走去,布鞋踩过满地碎影,包袱里那本笔记露出的一角上,还能看清七五年夏天被雨水晕开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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