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拾光集”的玻璃门上,把整个世界都模糊成一片灰蒙。林悠抱着修好的《饮水词》,刚跨进店门就打了个寒颤,怀里的蓝布包裹却被她护得温热。
阿屿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条干毛巾:“快擦擦,头发都湿了。”他的指尖触到她发梢时,林悠下意识地缩了缩,却看见他袖口沾着点木屑——像是刚在修理书架。
书店里弥漫着旧书特有的霉味与灰尘味,混合着窗外的雨腥,竟有种奇异的安宁。靠窗的老木桌上放着台老式收音机,正沙沙地播着越剧,咿咿呀呀的唱腔在空旷的店里回荡。阿屿接过包裹,拆开来时格外小心,仿佛在打开一个尘封的秘密。
“修复得真好……”他指尖抚过书脊上新换的蓝布封皮,那里留着林悠特意压出的暗纹,和原书的旧纹几乎融为一体,“连这个虫蛀的月牙都没遮住。”
“说了要‘整旧如旧’嘛。”林悠看着他眼里的光亮,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得到新漫画时的样子,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折了边角,“对了,你找的那种小麦淀粉浆糊很好用,粘力很稳。”
阿屿笑了笑,转身去倒热水。林悠趁机打量起书店:老旧的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书架是用废弃的木箱改的,层层叠叠塞满了书,从泛黄的小人报到烫金的精装本,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墙角堆着几个待修复的纸箱,最上面那本《飞鸟集》露着半片封面,纸页边缘卷得像波浪。
“这是……”林悠走过去,抽出那本《飞鸟集》,发现扉页夹着片干枯的雏菊,花瓣已经褪成浅褐色。
“我妈的。”阿屿递过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她以前总说,泰戈尔的诗像夏天的风,读完心里会凉快些。”他指着雏菊的位置,“这里夹过一张她写的便签,说‘生如夏花之绚烂’其实不如‘死如秋叶之静美’勇敢。”
林悠捏着那片干花,指尖能感觉到花瓣的脆硬。她想起自己修复古籍时,总会遇到夹在书里的东西:褪色的车票、干枯的花、甚至一张揉皱的糖纸。这些被时光定格的碎片,比文字更能让人触摸到书主人的温度。
“你看这个。”阿屿忽然翻开《飞鸟集》某页,上面有道浅浅的咖啡渍,形状像只振翅的蝴蝶,“有次她看书时打瞌睡,咖啡杯倒了,还念叨着‘这下好了,诗里住进了一只蝴蝶’。”
林悠凑过去看,咖啡渍的边缘已经泛白,却意外地和泰戈尔的诗句相得益彰。她忽然想起自己前几天修复的一本绘本,扉页上有个小孩的涂鸦,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保留了那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其实有时候,这些‘瑕疵’才是书的灵魂啊。”她轻声说。
阿屿没说话,只是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小了些。雨声渐渐清晰起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偶尔有风吹过,葡萄藤的叶子在窗外沙沙作响。林悠捧着姜茶杯,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忽然觉得这个被暴雨困住的午后,像是从时光里偷来的片刻闲暇。
“以前我总想着把书修得一点痕迹都没有。”林悠看着杯口腾起的白雾,“后来发现,真正的修复不是掩盖,是让这些痕迹变成故事的一部分。就像……”她顿了顿,想说“就像你手背上的疤痕”,却又咽了回去。
阿屿却像是听懂了,他指了指书架上一本缺了角的《格林童话》:“那本是我小时候摔的,我妈用牛皮纸给我包了书皮,还在缺角的地方画了只小老鼠。现在每次看到,都觉得我妈还在旁边唠叨‘看书别那么毛躁’。”
阳光忽然从云层的缝隙里漏下来,照亮了书架上的尘埃。那些细小的颗粒在光柱里飞舞,像无数个跳跃的精灵。林悠看着阿屿说话时微微扬起的嘴角,忽然发现他沉默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那些藏在皱纹里的故事,似乎也随着雨声和旧书的气息,慢慢舒展开来。
她把《飞鸟集》轻轻放回纸箱,指尖无意间碰到阿屿的手背。他的手很暖,疤痕的纹路在皮肤下微微凸起,像一条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河流。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雨声,听着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越剧,听着旧书在时光里轻轻呼吸的声音。
也许治愈就是这样,不需要刻意的安慰,只需要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午后,和一个懂你的人,一起守着满屋子的旧书,让那些被时光尘封的温暖,随着茶香和纸香,慢慢弥漫开来,填满所有沉默的缝隙。
我心悠悠不可取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