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的夜晚,月亮格外清亮。林悠踩着梯子给“悠阁”的葡萄藤搭防风网,阿屿在下面递竹竿,月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肩上,像撒了把碎银。
“好了,最后一根。”林悠把竹竿固定好,跳下来时没站稳,阿屿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腰间的皮肤,两人都顿了顿。夜风穿过天井,带来远处旧书店“拾光集”的木质香气。
“明天书店周年庆,”阿屿递过一块干净的抹布,“想请你帮个忙,给修复好的书包书皮。”
林悠擦着手,看见阿屿脚边放着个竹筐,里面是几本修好的旧书:《飞鸟集》《月亮的味道》,还有那本《饮水词》。月光落在《饮水词》新换的蓝布封皮上,她特意压出的暗纹在光影里若隐若现,像水面下的波纹。
“好啊,”林悠蹲下来翻看竹筐,“不过书皮纸得讲究,得用……”
“我知道,”阿屿从包里拿出一卷牛皮纸,颜色是柔和的浅棕,“上次看你修复古籍用这种纸,说纹理像老树皮,适合包旧书。”
两人抱着材料来到“拾光集”的屋顶露台。阿屿支起一盏小马灯,暖黄色的光映着周围堆放的旧书,远处的城市灯火在月光下显得朦胧。林悠铺好牛皮纸,用骨刀量着书的尺寸,阿屿在一旁裁纸,动作比第一次拿修复工具时熟练多了。
“你看,”林悠举起裁好的纸,“包书皮要留出书脊的厚度,像给书穿件合身的衣服。”她边说边示范,牛皮纸在她指尖翻折出利落的角,最后用浆糊粘好边缘,整个过程安静得只有纸页摩擦声和远处的虫鸣。
阿屿看得入神,忽然拿起剪刀:“我试试?”他学着林悠的样子裁纸,却在折角时把纸弄出了褶皱。“糟了……”他想扔掉,林悠却拦住他:“别啊,这道褶子像道闪电,正好包那本《雷雨》。”
阿屿愣了愣,随即笑了:“你总能把坏事说成好事。”他顺着褶皱的方向,在牛皮纸上用铅笔画了道曲折的线,真像道划破夜空的闪电。
林悠看着他低头画画的样子,月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手腕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她想起刚才在“悠阁”被他扶住的瞬间,心跳到现在还没平复,便低头去翻竹筐,想找点事做,却摸到一张硬卡纸。
“这是什么?”她拿出来,发现是张裁剪整齐的牛皮纸,形状像一弯新月。
“哦,”阿屿的动作顿了顿,耳根有点红,“看你上次剪窗花剩下的边角料,觉得像月亮,就……”
林悠捏着那枚月亮书签,纸边被仔细打磨过,没有毛躁。她忽然想起小时候,阿屿总在她生日时送自己手工做的礼物:用易拉罐剪成的笔筒、拿彩绳编的手链,还有一次,用作业本纸叠了一整盒千纸鹤。
“我给它加点东西吧。”林悠拿起钢笔,在月亮书签的背面轻轻写了句诗,是泰戈尔的“天上的星星,为何像地上的人群一样拥挤”。她写完把书签递给阿屿,“送你。”
阿屿接过书签,指腹摩挲着字迹,忽然抬头看她,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那我也送你一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是支老式的英雄牌,笔杆上刻着细密的花纹。
“这是……”林悠认得这支笔,是阿屿高中时总用的那支,后来弄丢了,他难过了很久。
“我找到啦,”阿屿把笔塞进她手里,“在书店的旧书堆里,笔尖有点歪,不过还能写。”他顿了顿,又拿起林悠送的月亮书签,用那支钢笔在诗句下面加了一行:“地上的人群,为何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遥远。”
两人都没说话,只有小马灯的火苗在夜风里轻轻跳动。林悠握着那支带着阿屿体温的钢笔,笔尖的歪度刚好贴合她的握笔习惯,就像他总能记得她所有细微的喜好。
“阿屿,”林悠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我很多事?”
阿屿没回答,只是拿起一张牛皮纸,开始认真地包一本《小王子》。月光落在他手上,那道疤痕像一条银色的河流,在纸页上缓缓流淌。他包书皮的动作依旧有些笨拙,却格外认真,连边角的褶皱都小心地抚平。
林悠看着他的侧影,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悠阁”重逢时,他抱着《饮水词》的样子,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像捧着一个易碎的梦。原来有些喜欢,早就藏在旧书的纸香里,藏在修补的针脚里,藏在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细节里,只是她现在才读懂。
包完最后一本书时,月亮已经升到中天。阿屿把包好的书整齐地堆在桌上,每本书的书角都插着一枚小小的月亮书签,月光透过牛皮纸,把书签的影子投在书页上,像落了一地的月光。
“好了,”阿屿直起腰,看着林悠,“明天这些书就摆在书店最显眼的位置,告诉大家旧书也能变成宝贝。”
林悠点点头,手里还握着那支英雄钢笔。笔尖的歪度硌着她的指腹,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她忽然明白,阿屿送她的何止是一支笔,那是他藏在时光里的心意,像这枚月亮书签,像他手背上的疤痕,像所有被岁月温柔包裹的秘密,终于在今夜的月光下,被轻轻揭开。
夜风穿过露台,带来远处街巷的喧嚣,却吹不散两人之间弥漫的暖意。林悠看着阿屿把最后一枚月亮书签插进《饮水词》,忽然觉得,这个被月光笼罩的夜晚,本身就是一枚书签,夹在她与阿屿的时光里,写下了一句无需言说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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