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认识的代价

冰冷的枪口，如同死神的瞳孔，在黑暗中锁定林默的眉心。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滞。黑衣人扣动扳机的动作在林默眼中被分解成慢帧——指关节的微微弯曲，扳机护圈后移的微小弧度……死亡的冰冷触感，已经提前扼住了他的喉咙！

极致的恐惧，超越了地铁站那次濒死的体验，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意识！大脑深处，那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轰然爆发！但这一次，伴随着剧痛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几乎要将他自身也彻底撕裂的奇异力量！

嗡——！！！

不再是微弱的嗡鸣，而是一声只有林默能感知到的、如同宇宙初开般的剧烈震荡！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却狂暴至极的“认知风暴”骤然爆发！

目标，正是那持枪的黑衣杀手！

黑衣人的动作猛地一僵！他那只即将完成扣压动作的手指，硬生生停在了扳机上！他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眼神，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茫然和混乱所充斥！

他“看”到了林默，但林默的存在在他的感知中被彻底“撕碎”了！

不，不仅仅是林默！是整个世界！

在黑衣人的视野和精神感知中，林默的身影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画面，瞬间分裂成了数十个、数百个重叠闪烁、位置飘忽不定的残影！这些残影有的在前，有的在后，有的在左，有的在右，甚至有的悬浮在半空！每一个残影都带着林默的特征，却又扭曲变形，如同噩梦中的鬼魅！他根本无法锁定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林默！

不仅如此，他手中的枪，脚下坚实的地板，身后冰冷的墙壁，乃至他自己身体的感知……一切都开始扭曲、晃动、重叠！空间失去了方向，实体失去了边界！他感觉自己正坠入一个由无数破碎镜像组成的、疯狂旋转的万花筒深渊！强烈的眩晕和认知错乱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引以为傲的专注力和精准判断力，在这股狂暴的认知风暴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

“呃啊——！”一声压抑的、充满痛苦和困惑的低吼从黑衣人面罩下溢出。他像喝醉了酒一样踉跄后退，试图甩开那恐怖的幻象，手中的枪口剧烈颤抖，完全失去了准星。

林默自己也被这股失控的力量反噬！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把钢锯在同时切割他的脑髓，眼前金星乱冒，视野一片模糊，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更可怕的是，那种与世界脱节的“疏离感”达到了顶峰！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呼吸，仿佛自己的意识正被从躯壳里强行剥离，即将消散在虚无之中！

**代价！这就是过度使用、失控爆发的代价！认知偏移的目标，最终也会偏移掉自身的存在！**

“不！回来！”林默在心中发出绝望的嘶吼，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拼命地想要“抓住”自己，想要稳定那狂暴的、即将反噬吞噬自身的异能！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目光扫过了自己还紧紧攥在手里的、装着剪报附件的牛皮纸袋！袋子表面粗糙的质感，那几片旧报纸的存在，像是一根微弱却坚韧的锚，短暂地钩住了他即将飘散的意识！

**古籍……修复……真实……**

一个源自他职业本能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微光闪过——**固定！我需要固定一个“真实”的坐标！**

他不再试图去控制那狂暴的异能风暴，而是将所有的、仅存的意志力，疯狂地灌注到手中的牛皮纸袋上！他想象着纸张的纹理，想象着上面印刷字体的触感，想象着剪报上关于“观星台”、“奇异残留物”、“周明礼失踪”的文字！这是他刚刚触摸到的、尚未解开的“真实”线索！

嗡鸣声似乎减弱了一丝？那种灵魂剥离的恐怖感也稍稍停滞？林默不知道这是否是错觉，但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痛苦和混乱！他不再看那个在认知风暴中痛苦挣扎、如同无头苍蝇般原地打转的黑衣人，猛地转身，朝着工作室大门的方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冲了过去！

身体的动作因为眩晕和感知错乱而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撞到工作台或书架。他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完全是靠着意志在驱动。

砰！他重重地撞开了工作室的门，冲进外面的楼道。

“谁？！”楼下似乎传来了书店老板被惊动的、睡意朦胧的询问声。

林默充耳不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活下去！

他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冲出楼道，一头扎进冰冷的、弥漫着薄雾的夜色之中。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头痛依然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在搅动，那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如同跗骨之蛆，让他看街灯的光晕都是模糊的重影。但他不敢停，只是凭着本能，朝着与“静斋”相反的方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拼命奔跑。每一次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都像是敲响他生命的丧钟，提醒着他身后的危险并未解除。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里火烧火燎，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再也抬不起来，他才一头栽进一个堆满杂物的、散发着霉味的小巷深处，瘫软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嗬…嗬…”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头痛。冷汗浸透了全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蜷缩在肮脏的角落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舔舐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创伤。

刚才发生的一切在脑中混乱地闪回：冰冷的枪口、扭曲重叠的残影、黑衣人痛苦的嘶吼、濒临崩溃的意识边缘……还有那狂暴的、几乎反噬自身的异能爆发。

他活下来了。用失控的力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颤抖着抬起手，看向那个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已经有些变形的牛皮纸袋。这是他用意志锚定的“真实”，也是他用命换来的线索。观星台……奇异残留物……周明礼……

这些名字和线索，此刻在剧烈的头痛和持续的“疏离感”中，显得那么遥远和不真实。他还能相信自己的记忆和感知吗？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如同砂纸摩擦地面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

林默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恐惧瞬间冻结了血液！他猛地抬头，绝望地看向巷口的方向。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

不是那个黑衣杀手。也不是深蓝帽衫。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兜帽风衣的人影，身形不高，在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面容，只有兜帽下阴影一片。他/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没有丝毫杀气，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林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刚逃离狼窝，又入虎穴？

灰影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指向林默，然后，那只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

林默脑中那如同沸腾岩浆般的剧痛和混乱的眩晕感，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瞬间平息了大半！那种与世界脱节的“疏离感”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视线恢复了清晰，身体的感知重新变得真切！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林默彻底呆住了！不是攻击？是……帮助？

灰影放下了手，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仿佛直接在林默的脑海中响起，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 **“认知的偏移，终将导向存在的湮灭。你刚刚触摸到了边缘。”**

>

> **“周明礼，不是普通人。他的失踪，是‘钥匙’的开始。”**

>

> **“观星台遗址下的东西，既是‘源’，也是‘祸’。它在呼唤你，也在吞噬你。”**

>

> **“想活命，想控制你体内的‘风暴’，明天日落前，去城西‘黑水桥’下。只你一人。”**

话音落下，灰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向后一退，瞬间消失在巷口浓重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巷里，只剩下林默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回响。头痛虽然减轻，但灰影留下的信息，却如同更沉重的巨石，轰然压在他的心头。

认知湮灭？存在的边缘？周明礼是钥匙？遗址下的“源”与“祸”？还有……控制“风暴”的方法？

这个神秘的灰影是谁？是敌是友？他/她的话，能相信吗？

黑水桥……那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地方，鱼龙混杂。

去，还是不去？

林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手中牛皮纸袋粗糙的质感，望着灰影消失的方向，眼中第一次，除了恐惧，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无比执着的火焰——那是求生的火焰，也是寻求答案的火焰。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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