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暴雨在第七日凌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惊得床头的贝壳风铃叮当作响。方初夏的呼吸愈发微弱，周祈安紧紧攥着她冰凉的手，指腹反复摩挲腕间褪色的贝壳手链——那串刻着"永远"的手链，如今贝壳边缘已被磨得温润。

"小夏，尝尝梨汤？"周阿姨端着碗的手不住颤抖，白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方初夏轻轻摇头，目光扫过床边四人：方妈妈攥着她儿时的发绳，眼泪滴在褪色的红绸上；方爸爸握着桃木梳的手青筋暴起，梳齿间还缠着她的发丝；周祈安将脸埋进她掌心，温热的泪水洇湿了她腕间的纱布。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方初夏突然指着窗台。那里摆着周祈安连夜移栽的向日葵，花苞在雨中轻轻摇晃。"开了...记得..."她气若游丝，周祈安立刻将耳朵贴过去，听见她断断续续说，"把贝壳...放进时光胶囊..."

周阿姨突然转身，从衣柜深处捧出装饰着彩灯的木盒。方爸爸颤抖着将刻了一半的木梳放进去，木梳齿间还嵌着他未擦净的血痕；方妈妈把女儿的日记、褪色的糖纸、还有那封没写完的信轻轻叠好；周祈安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银哨——那是他们十岁时在海边捡的，塞进盒子最底层。

"丫头，累了就睡吧。"方爸爸终于哽咽出声，粗糙的手掌覆在女儿手背上。方初夏的睫毛轻轻颤动，望向周祈安的眼神突然清亮起来。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他掌心画了个完整的圆，嘴角扬起一抹微弱的笑意。窗外的铃兰花在雨中轻轻摇曳，最后一片花瓣飘落在她枕畔。

雨不知何时停了，周祈安抱着木盒走向院子。潮湿的泥土里，向日葵花苞悄然绽放，金黄的花瓣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他轻轻打开盒子，将最后一个贝壳——那个刻着"永恒"的贝壳放进去，连同方初夏腕间的手链。当铁盒深埋进向日葵花根时，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五人模糊的泪眼。

周祈安感觉那只手突然变得无比轻盈，低头时，方初夏的指尖已垂落。周阿姨手中的梨汤碗"当啷"坠地，瓷片溅起的汤汁混着雨水，在地板上蜿蜒成细流。方妈妈扑到床边，将女儿冰冷的手贴在脸上，哭得像个孩子；方爸爸背过身去，颤抖的肩膀抵着墙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深夜，周祈安独自坐在方初夏的房间。床头的星星灯依旧亮着，风铃在穿堂风里发出细碎声响。他拿起她未织完的毛衣，针脚歪歪扭扭地停在袖口处。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毛衣里飘落——是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下辈子，还要做你们的星星。"

月光爬上窗台，铃兰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涌进房间。周祈安将纸条贴在胸口，终于泣不成声。窗外，那株向日葵在月光下轻轻摇晃，仿佛方初夏还在，带着她特有的温柔笑意，守着这份用生命酿成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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