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个月后，匈牙利，布达佩斯。

　　亨格罗宁赛道，像一条拧巴的毛巾，被扔在连绵的丘陵之间。这里弯道密布，直道短促，是F1赛历上超车难度最高的分站之一，素有“高速卡丁车场”的戏谑之称。

　　对于阿尔法·罗密欧这种更依赖引擎动力和直线速度的赛车而言，这里几乎是天生的劣势战场。

　　周五，第一次自由练习赛。

　　“江聿，FP1最后十分钟，换上软胎，做两个冲刺圈，我们需要排位赛的模拟数据。”宋宴惜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来，一如既往的冷静。

　　“收到。”

　　然而，就在江聿驾驶赛车驶出维修通道，准备进入第一个计时圈时，方向盘上的显示屏，毫无征兆地黑了半秒。

　　尽管屏幕瞬间恢复，但江聿的心，却猛地沉了一下。

　　维修区内，气氛瞬间凝固。

　　“怎么回事？！”将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穿透力。

　　江玄和另一位戴着银边眼镜、气质同样严谨的技术专家陈子期，正死死盯着面前的数据流。

　　“遥测数据中断了零点三秒，所有传感器信号丢失。”陈子期推了推眼镜，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但机械系统反馈正常，不是硬件故障。”

　　江玄眉头紧锁：“是软件协议的瞬时丢包。该死，这个bug在模拟器里从未出现过。”

　　小小的故障，像一根看不见的针，扎进了车队紧密运转的齿轮中。

　　而赛道之外的压力，来得更快，也更尖锐。

　　赛前新闻发布会上，一名以毒舌著称的英国记者，将话筒对准了将之。

　　“将之先生，江聿上一站的季军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但很多人认为，那更多是混乱场面下的机会主义和运气。在亨格罗宁这样考验赛车综合性能和车手技术的赛道，你们是否还有信心复制那样的‘好运’？”

　　问题尖锐，几乎是把“侥幸”两个字拍在了阿尔法·罗密欧的脸上。

　　将之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接过话筒，目光直视那位记者。

　　“运气？”他开口，语调平缓，“在F1，运气只是设计、准备和执行力的副产品。我们为所有可能性做准备。至于我们在这里的‘信心’……我建议你周日把比赛看完。我想，过程和结果，都会非常……有启发性。”

　　他放下话筒，干脆利落，不给对方任何追问的机会。

　　但谁都听得出来，平静的言辞下，是已经燃起的硝烟。

　　——————

　　与此同时，布达佩斯市内的另一处体育中心。

　　中国乒乓球队的训练馆里，也是一片挥汗如雨的景象。

　　“大头！大头你看！”

　　孙颖莎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高高举着手机，满脸都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兴奋。

　　“江聿！她也在布达佩斯！F1匈牙利大奖赛！就是这周末！”

　　正在进行力量训练的王楚钦，动作顿了一下。他放下杠铃，接过手机。屏幕上，正是F1匈牙利站的宣传海报，江聿那张清冷的面孔和她的77号赛车，占据了显眼的位置。

　　“吵死了。”他嘴上嫌弃，目光却在屏幕上停留了好几秒。

　　一个月了。

　　那晚的月亮，和那个小小的表情符号，像是刻在了他的记忆里。他们没有再联系过，像是两条平行线，在短暂的交错后，又各自回归了既定的轨道。

　　却没想到，轨道会在异国的土地上，再次靠得这么近。

　　“走走走！”孙颖莎不由分说地拽起他的胳膊，“我们去给她加油！她肯定不知道我们也在！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王楚钦被她拖得一个踉跄，那股子拽劲儿又上来了。

　　“谁要给她惊喜了？”他皱着眉，却并没有真的把胳膊抽回来。

　　——————

　　F1的围场，是一个与乒乓球馆截然不同的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轮胎橡胶、高性能燃油和金属混合在一起的特殊气味。引擎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像一头头被囚禁在笼中的巨兽在咆哮。

　　王楚钦被这股喧嚣和庞杂的气场所包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是另一个维度的战场。

　　孙颖莎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和一张灿烂的笑脸，居然真的带着他摸到了阿尔法·罗密欧车队的Paddock区域。

　　然而，预想中惊喜的拥抱并没有发生。

　　他们看到的，是紧张得几乎凝固的空气。

　　江聿就站在车队休息室门口。

　　她没有化妆，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身上穿着印有车队logo的T恤和长裤。她完全没有了赛场上那种光芒四射的模样，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奔波后的疲惫。

　　她正侧着身，和江玄、陈子期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这个延迟不是机械性的。”她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是数据链路的问题，检查ECU的固件版本和软件协议。”

　　她伸出手指，在江玄递过来的平板上迅速划动，指出一连串复杂的数据流。

　　“这里的冗余设计有漏洞，一旦主线路瞬时丢包，备用线路的切换延迟超过了阈值。这在排位赛会是致命的。”

　　那一刻，王楚钦忽然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些陌生。

　　她不是那个在赛道上疯狂起舞的战士，也不是那个会发月亮表情的、带着点柔软的女孩。

　　她是这个由精密机械和尖端科技构成的庞大王国的绝对核心。

　　她站在那里，周围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工程师，但她才是发号施令的核心。

　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强大而冷静的气场。

　　一种……遥远得让他有些恍惚的距离感。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江聿的讨论声停了下来。她偏过头，目光越过江玄的肩膀，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王楚钦和孙颖莎。

　　她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那种属于女王的、不容侵犯的强大气场，在那一刻，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流露出纯粹的，属于江聿本人的错愕。

　　“聿聿！我们来给你加油啦！”孙颖莎用力地挥着手，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江聿的目光，从孙颖莎脸上，缓缓移到了王楚钦身上。

　　她看着他，眼里的惊诧还没散去。

　　“你们……”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怎么会在这里？”

　　王楚钦双手插在裤兜里，下意识地挺直了背，那股子的劲儿又撑了起来。

　　他迎着她的目光，扯了扯嘴角。

　　“路过。”

平行引力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