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布达佩斯乒乓球世锦赛的场馆里，中国队顺利拿下了男团淘汰赛的开门红。

王楚钦打完第一场后，接下来的双打和第三单他都没有上场。

他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用一条白毛巾盖着头，隔绝了周围所有的嘈杂。

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只是表象。

那条毛巾之下，是一头刚刚尝过血，正在平复呼吸，等待下一次出击的猛兽。

孙颖莎捧着一盒蓝莓，用牙签戳了一个，递到王楚钦嘴边。

“大头，吃一个，补充补充体力。”

王楚钦没有拿开头上的毛巾，只是微微侧脸，张嘴把蓝莓吃了进去。

“干嘛呢？装深沉啊？”孙颖莎看他那副样子，忍不住想逗他，“赢了个球，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毛巾下面传来他含混不清的声音。

“你不懂。”

他确实觉得没人懂。

那种感觉很奇妙。

不是赢了一场比赛的单纯喜悦，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被点燃后的亢奋。

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与另一个人完成了一次精准的对拉。

他挥出了暴力的一板，现在，他正全神贯注，等着对方的回球。

他想知道，她会用什么方式，把这颗球给打回来。

——————

瑞士，欣维尔。

阿尔法·罗密欧车队的总部基地。

这里没有赛场上的引擎轰鸣，只有高精度仪器运转时发出的，规律而冰冷的嗡嗡声。

体能训练室内，江聿刚刚从一台巨大的离心机里出来。

模拟G力过载训练。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旁边的教练递上数据板，表情严肃。

“峰值G力5.8，心率最高185，持续时间比上次延长了12秒。你的颈部肌肉力量又进步了。”

“不够。”江聿的声音有些发飘，但眼神却异常清亮，“下次可以把峰值调到6.0。”

教练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她那不容置喙的表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没有休息，直接走向了下一个区域。

反应力测试墙。

这是一面布满了无数个LED灯点的墙壁，灯光会以毫无规律的方式随机亮起，她需要在亮起的瞬间，用最快的速度拍灭它们。

“开始。”

随着指令发出，墙上的光点开始疯狂闪烁，像一片紊乱的星辰。

江聿的身影在墙前化作了一道残影。

她的身体几乎没有多余的晃动，只有手臂在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挥动，精准地拍向每一个亮起的点。

“啪、啪、啪……”

密集而清脆的击打声，构成了一曲令人心惊肉跳的快板。

在这里，没有对手，没有赛车。

唯一的敌人，是她自己。

是上一次的记录，是身体的极限，是那根永远悬在头顶，名为“完美”的标尺。

训练结束，她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回到休息室。

将之已经在等她了，手里拿着她的手机。

“布达佩斯那边，赢了。”将之言简意赅地汇报。

江聿接过手机，没有说话。

她滑开屏幕，没有点开任何新闻app，而是直接打开了一个非常私密的社交账号。

这个账号没有几个粉丝，关注列表里也只有寥寥数人。

她点开那个熟悉的，拽拽的头像，最新的聊天背景，果然换成了一张记分牌。

3:0。

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张扬和示威。

江聿看着那张照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退出聊天界面，点开了发布动态的按钮。

她没有发文字，也没有自拍。

只是对着刚刚教练给她的那块数据板，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焦点，精准地对在了两个数字上。

【峰值G-Force：5.8G】

【平均反应时：0.18s】

她什么都没写，直接点击了发送。

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拿起水，仰头灌了下去。

水珠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落，没入运动背心深处。

——————

布达佩斯。

中国队以绝对优势赢下了整场比赛。

队员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场馆。

孙颖莎正和王曼昱讨论着刚才对手的一个回球线路，手机忽然“叮”地响了一声。

她拿起来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

“我靠！”

她这一嗓子，把周围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咋呼什么呢？”王楚钦刚冲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正用毛巾擦着。

孙颖莎没理他，而是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举着手机冲到王曼昱面前。

“曼昱你看！聿聿发动态了！万年不长草的号居然更新了！”

王楚钦擦头发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见孙颖莎把手机屏幕怼到王曼昱脸前，王曼昱探头看了一眼，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诧异。

“这是什么？”王曼昱问。

“G力！还有反应时！我的天，这是人能做到的数据吗？她这是在开战斗机吧！”孙颖莎咋咋呼呼地解释着。

王楚钦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孙颖莎的手机。

一张冷冰冰的数据图。

没有一个字，却比任何文字都更有力量。

他看懂了。

这颗球，她用一种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打了回来。

不是乒乓球的对拉，而是更高维度上的，属于两个顶尖运动员之间的，无声较量。

你用赛场上的3:0向我示威。

我用训练中的极限数据给你还以颜色。

公平，且致命。

周围的队友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那张图代表的意义，惊叹于F1车手的非人身体素质。

王楚钦却忽然觉得，那些嘈杂的声音都离他远去了。

他看着孙颖莎手机上那张图，看着那两个冰冷又滚烫的数字。

先前因为胜利而有些飘然的心，瞬间沉静了下来。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个女孩在怎样艰苦的环境下，才逼出了这样的数据。

他咧开嘴，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带着点得意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棋逢对手的笑。

他从孙颖莎手里拿过手机，对着那张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然后，他把手机还给孙颖莎，转身拿起自己的包。

“走了，回去加练。”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重新被注满了燃料的笃定。

孙颖莎愣住了。

“啊？还练啊？今天不是赢了吗？”

王楚钦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她的球，太快了。”

“我得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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