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结束铃刚响,班里闹哄哄的。我趴在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手肘膝盖的伤一跳一跳地疼。脑子里像灌了铅,沉得抬不起来。
“叶禾?” 陈悦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手指轻轻捅了捅我胳膊,“外头有人找你。”
抬头。教室后门口,宁诚祁那鸡窝脑袋探进来,脸上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眉头拧着,冲我使了个眼色,又飞快缩回去。
心里咯噔一下。撑着桌子站起来,膝盖一阵钻心的酸软,差点没站稳。陈悦赶紧扶了一把。
“谁啊?”她小声问。
“没事。”我摆摆手,一瘸一拐地挪出去。
走廊里人挤人。宁诚祁靠在墙边,抱着胳膊,看我出来,眼神复杂地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明显不对劲的走路姿势上。
“还能走?”他声音压得很低。
“死不了。”我吸了口气,“他呢?”
宁诚祁没立刻回答,下巴朝走廊尽头一班的方向抬了抬,脸色有点沉:“炸了。”
炸了?我心头一紧。
“就刚才早自习。”宁诚祁凑近点,声音更低,“老刘在上面讲卷子,那小子坐最后一排,跟个石雕似的。不知道谁……”他朝一班后门努努嘴,那边还围着几个探头探脑的学生,“传了张纸条过去。我一个哥们坐在他附近,刚好瞥见一眼……”
他顿了顿,眼神有点冷:“纸条上画了个女的,腿挺长,嘴角破了,旁边还写了几个字……跟你那天巷子里听见的,差不离。”
老刘是我们班的数学老师,也是一班的班主任。
一股寒气猛地窜上来!
“那小子。”宁诚祁舔了舔后槽牙,像是回忆那场景,“看完纸条,脸唰一下就白了。不是吓白的那种,是那种死人的白。攥着纸条的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指关节捏得死白。老刘还在上面讲呢,他‘腾’一下站起来!动作大得带翻了椅子,‘哐当’一声巨响!全班都吓傻了!”
宁诚祁比划着:“老刘也懵了,问他干嘛。他一个字没说,抓起桌上那本厚厚的英汉大词典,你知道那玩意儿多沉吧?照着前面传纸条那孙子就砸过去了!砸得那叫一个狠!那孙子脑袋当场就开瓢了!血‘滋’一下冒出来!”
我倒抽一口冷气!眼前仿佛看见那沉重的词典划破空气的轨迹。
“然后呢?!”声音都变了调。
“然后?”宁诚祁冷笑一声,“然后他就跟疯了一样!老刘想拦,被他一把甩开!他扑上去揪住那开瓢的家伙,拳头不要命似的往脸上招呼!拉都拉不开!眼睛红得能滴血!嘴里就反复吼一句话:‘你他妈再说一遍?!’跟魔怔了似的!”
宁诚祁的描述像重锤砸在心上,为了那些下流话,他又动手了?这次更狠?
“后来呢?” 我喉咙发干。
“后来?”宁诚祁嗤笑,“教导主任带着俩保安冲进来才按住他!那场面……啧。那开瓢的被抬医务室去了。程子言被带走了,直接拖去教务处,现在估计还在里头关着。”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他额角那伤……刚包扎的纱布又裂了,血顺着脸往下淌,看着都瘆人。”
浑浑噩噩地回到座位。一整天,教导主任办公室那边都没动静。程子言没回来。班里议论纷纷,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乱飞。有人说他会被开除,有人说那开瓢的家里有背景,要告他。每一句都像针扎在神经上。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天阴沉得像要压下来。班主任卢老师沉着脸走进来,敲了敲讲台,教室里瞬间安静。
“占用大家一点时间。”卢老师声音严肃,“今天上午发生在一班的恶性打架事件,学校正在严肃处理。具体结果等待学校通知。在这里,我只强调一点。”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全班,带着警告:“高三了!心思都给我放在学习上!别传谣!别信谣!更别参与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管好自己的嘴!谁要是再敢在背后乱嚼舌根,搬弄是非,被我抓到,绝不轻饶!听见没有?!”
“听见了……”底下稀稀拉拉地回应。
卢老师这才稍微缓和了点脸色,又说了几句套话,才离开。
放学铃像是解脱的号角。我收拾书包的动作慢得像蜗牛。膝盖的伤更疼了,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神经。刚走出教室门,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教导主任,他没走,就站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像是在等我。
“叶禾。”他叫住我,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李主任。”
“跟我来办公室一趟。”他语气不容置疑。
办公室里就我们俩。他关上门,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我僵硬地坐下,心提到嗓子眼。是为了程子言打架的事?还是……那些流言?
李主任没坐,背着手在办公桌前来回踱了两步,眉头锁得死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声音低沉:
“程子言的情况……学校这边,压力很大。”
他开门见山的话让我心猛地一沉。
“被打的那个学生,叫黄琦,他家长闹得很凶。说程子言是蓄意谋杀,要报警,要验伤,要学校开除他。”李主任揉了揉眉心,显得很疲惫,“程子言自己从头到尾,一个字不说。不解释,不认错,更不道歉。问急了,就一句:‘该说的我都说了。’”
该说的都说了?在教导处?他说了什么?
李主任看着我,眼神复杂,“校长和我,我们了解程子言的过去,也大概猜到他这次失控的原因。但是,叶禾,”他语气加重,“同情和苦衷,不能成为暴力的借口!尤其是在学校!在课堂上!当着老师的面!性质太恶劣了!”
他深吸一口气:“学校现在的意见是,希望他能转学。换个环境,对他,对学校,对其他学生,可能都好。”
转学?!
这两个字像惊雷在脑子里炸开!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主任:“转学?!凭什么?!是那个黄琦先传那些……”
“叶禾!”李主任猛地打断我,声音带着严厉,“没有证据!纸条传阅过多少人?谁写的?源头在哪?黄琦现在躺在医院,一口咬定他只是好奇看了一眼!程子言动手是事实!重伤同学是事实!影响极其恶劣!学校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他看着我瞬间煞白的脸,语气缓和了些,带着深深的无奈:“我知道这对程子言不公平。但他现在的状态太不稳定了,就像个随时会炸的炸药桶。把他留在学校,对他是煎熬,对别人也可能是危险。转学,或许真的是条出路。换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我喃喃重复,声音干涩,“把他赶走,就是重新开始?”
李主任沉默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沉重地敲在心上。
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力:“叶禾,这个世界很多时候,不是只有对错。学校有学校的难处。我们……尽力了。”
尽力了?
我看着李主任疲惫的脸,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你先回去吧。”李主任挥挥手,转过身,不再看我,“这事还没最终定,但你心里有个数。”
我僵硬地站起身,膝盖的伤疼得我趔趄了一下。扶着冰冷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廊里空荡荡的,灯光惨白。尽头那间紧闭的、挂着“教务处”牌子的办公室,像一个沉默的、吞噬了所有声音和光亮的黑洞。
程子言还在里面吗?
我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楼梯口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冰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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