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时,两人都喘得跟跑了三千米似的,月光下他眼睛红得吓人,额角纱布洇开的暗红刺眼。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死死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像要把我刻进眼睛里。最后,他缓慢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很轻很轻地蹭掉了我嘴角蹭上的他的一点血迹。
动作生涩,又带着点不管不顾的笨拙。
然后,他拉低帽檐,遮住那双翻江倒海的眼,哑着嗓子丢下两个字:“等我。”
等我?
没等我问清楚等什么,等多久,他已经撑着墙站起来,拖着那条伤腿,一瘸一拐,消失在铁门后的黑暗里。脚步声在空寂的楼梯间回响,越来越远。
心悬在半空,落不下来。等什么?等他去处理转学的事?还是……
一夜没睡踏实。闭上眼就是天台的风,他勒紧的手臂,和那句嘶哑的“等我”。早上起来,对着镜子看嘴角,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他指腹粗糙的触感。
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一班那边静悄悄的。课间操没看见他,午休去“拾间”门口晃了一圈,老板娘摇头说没见人影。宁诚祁那家伙也不知道窜哪儿去了,人影都没一个。
心一点点沉下去,不好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上来。
“叶禾!”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李主任沉着脸出现在班门口,“来我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得像要下雨。李主任脸色比锅底还黑。看见我进来,目光像探照灯似的钉在我身上。
李主任先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程子言人呢?”
“我……我不知道。”心猛地一沉。
“不知道?”李主任冷哼一声,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昨天晚上他是不是找过你?在天台?”
我攥紧了手指,他怎么知道?
“叶禾同学!”李主任声音拔高,带着压迫感,“程子言今天无故旷课!手机关机!住处也没人!学校现在联系不上他!昨天教务处跟他谈完话,明确告知他等待学校处理结果!他现在这种行为,是畏罪潜逃!性质极其恶劣!如果他再不出现,学校只能……”
“他没逃!”我猛地抬头,声音冲出口才发觉自己喊得多大声,“他昨天说……说‘等我’!”
“等你?”李主任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像刀子,“等你做什么?等他继续闹事?还是等他带着你一起胡闹?!”
“他没有!”一股血气顶上来,不管不顾地顶回去,“是黄琦他们先传那些下流话!程子言是为了……”
“证据呢?!”李主任猛地打断,声音震得窗玻璃嗡嗡响,“叶禾!空口无凭!程子言重伤同学是事实!现在失踪更是错上加错!学校已经仁至义尽!如果他今天放学之前再不出现,明天公告栏就会贴出开除通知!谁也保不住他!”
开除!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
浑浑噩噩地走出门。走廊里空荡荡的,灯光惨白。开除……他真的要走了。用这种最糟糕的方式。那句“等我”,像个冰冷的笑话。
放学铃像丧钟。我拖着灌了铅的腿往家挪。走到单元楼门前,习惯性地看自家窗户。
窗户玻璃上,贴着个东西。
巴掌大的一张硬纸片,被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粘在玻璃外侧。惨白的路灯下,能看清上面用极其熟悉的、带着锋利棱角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别等,保重。”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我疯了一样冲进楼道,推开家门,冲到窗边!一把扯开窗帘!
那张硬纸片还贴在冰冷的玻璃外面。字迹清晰,力透纸背。
他来过!他真来过!就在刚才!在我被叫去办公室挨训的时候!他就站在我家楼下,把这张写着诀别的纸条,贴在了我窗户上!
“妈!刚才有人来过吗?!”我扭头朝厨房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啊?没有啊?”我妈端着菜出来,一脸茫然,“怎么了禾禾?你脸色……”
后面的话我听不见了。猛地拉开窗户!初冬的冷风呼地灌进来!我伸手去撕那张纸片!透明胶带粘得很牢,指甲抠了几下才撕下来。
纸片背面,空荡荡的。只有冰冷的玻璃留下的寒气。
他就这么走了?
留下四个字,像把钝刀子,慢吞吞地割在心口上。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上来,视线瞬间模糊。我捏着那张冰冷的纸片,靠着窗框滑坐在地板上。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吹得那张薄薄的纸片在我手里簌簌发抖。
“禾禾!到底怎么了?!”我妈惊慌地跑过来。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往下淌。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疯了似的震动起来。
是宁诚祁。
我胡乱抹了把脸,抖着手接通。
“喂?!叶禾!”宁诚祁的声音像炸雷一样从听筒里冲出来,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压不住的兴奋,“我靠!天不亡他!有救了!程子言有救了!”
“什……什么?”我脑子嗡嗡的,没反应过来。
“视频!小视频!”宁诚祁语速快得像机关枪,“就徐州他们堵那女生的完整视频!拍得清清楚楚!徐州那孙子不仅嘴贱,还动手拉扯人家书包带!黄琦那傻逼就在旁边拍,还嘿嘿笑!昨天传纸条那事儿,也有人拍下来了!拍到了纸条内容!还有黄琦那贱兮兮递纸条的表情!铁证如山!”
他喘了口气,声音带着狠劲:“这帮孙子!以为删了聊天记录就没事了?不知道谁手快存了备份!刚发给我了!老子现在就给老刘和教导主任送过去!看他们还敢不敢开除程子言!靠!痛快!”
视频……证据……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刚才的绝望!我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捏着电话的手都在抖:“真的?!视频在哪?!程子言他……”
“那死小子先不管了!”宁诚祁打断我,语气急吼吼的,“当务之急是把证据拍教导主任脸上!把他开除的念头摁死在摇篮里!等我消息!”
电话挂了。
我捏着手机,又低头看着手里那张写着“别等。保重。”的冰冷纸片。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冷风还在呼呼地灌进来。
他来过,留下诀别。
证据来了,能救他。
可他……人呢?
那句嘶哑的“等我”,和这张冰冷的“别等”,像两个巨大的漩涡,在脑子里疯狂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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