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栋那张保养得宜的脸藏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像一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镜片后的眼睛冷冰冰地扫过我和程子言,最后落在程子言身上。
“来了?”手指点了点桌面上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口没封严,隐约露出照片的一角。“解释解释?”
程子言站在我斜前方半步,他没看李国栋,也没看那个文件袋,视线落在办公室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上,下颌线绷得死紧,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主任。”我往前挪了半步,嗓子发干,“那张照片……”
“许念同学!”李国栋猛地拔高声音,打断我,目光像淬了毒的针,“这里没问你话!你家长送你来学校,是让你好好读书考大学的!不是让你跟这种……”他刻意停顿,嘴角扯出一个刻薄的弧度,目光再次转向程子言,“这种背景复杂,前途未卜的人搅在一起,惹一身腥臊的!”
“前途未卜”四个字狠狠扎进我心里,我猛地看向程子言。他依旧盯着那盆绿萝,垂在身侧的手却猛地攥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根根凸起。但他依旧没吭声。
“程子言!”李国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戏谑,“物理竞赛的选拔名单,明天就要公示了。市里的名额,可金贵得很。你觉得,一个私生活混乱、严重违反校纪的学生,还有资格代表学校吗?还有资格拿那份能救命的奖学金吗?”
赤裸裸的威胁!我气得浑身发抖,李国栋要的就是程子言低头,要的就是他离我远远的!
就在这时,程子言终于动了。
“主任,”程子言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疲惫,“照片,您想贴出去,就贴。”
李国栋脸上的假笑彻底冻结。
“至于竞赛资格,”程子言微微抬了抬下巴,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赤裸裸的嘲讽,“您说的,不算。”
“你!”李国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脸色铁青,“程子言!你别太嚣张!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算不算东西,成绩说了算。”程子言的声音依旧平稳,眼神却锐利得像刀锋,直直刺向李国栋,“倒是主任您,上周五下午,物理教研组办公室的监控,好像坏得有点巧?您当时……是去找陈老师讨论竞赛泄题的事吗?”
李国栋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张着嘴,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指着程子言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镜片后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巨大的惊恐。
泄题?!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竞赛泄题?李国栋?!
“你……你血口喷人!”李国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是不是血口喷人?”程子言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李国栋心上,“查查监控恢复记录,或者问问当时在隔壁打印试卷的张老师,不就知道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个依旧摊在桌上的牛皮纸袋,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比起关心我的私生活,主任不如先想想,怎么跟教育局解释清楚泄题的事?”
李国栋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颓然跌坐回宽大的皮椅里,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程子言不再看他,转身,极其自然地拉了一下我的手腕。那力道很轻,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子传来。
我被他拉着,机械地转身,跟着他走出那间弥漫着恐慌的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令人窒息的空气。
走廊的光线明亮起来。他松开我的手腕,步伐依旧很快,头也没回。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口那片被眼泪泡软又被他用最激烈方式保护过的荒芜地,此刻正被一种奇异的骄傲填满。
他不是在沉默中消亡。他是在沉默里,埋好了反击的引信。
宁诚祁那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炸响,打破了走廊的寂静:“我靠!程序!叶禾!你们俩没事吧?李国栋那老秃驴没把你们怎么样吧?我刚看见他脸都绿了!是不是……”他凑过来,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是不是程序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
程子言脚步没停,只丢给他一个冷眼。
宁诚祁夸张地缩了缩脖子,又凑到我身边,小声问:“叶禾?真没事?你眼睛还有点红……”
我摇摇头,目光依旧追随着前面那个身影,嘴角却不由自主地,轻轻弯了一下。
“没事。”我说,声音有点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像是在回答宁诚祁,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这次,真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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