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离秋
超小超大

不速之客

“小言。”那女人又喊了一声,声音温温柔柔的,飘过来,听着就假。

宁诚祁也闭了嘴,眼珠子在我、程子言和那女人之间来回溜,一脸“我靠这又是什么剧情”的懵圈。

程子言猛地转过身,脸绷着,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冷得能冻死人,直勾勾盯着那女人。他没说话,就那么盯着。

那女人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拢了下头发,脸上挤出个笑,朝我们这边走。“小言,妈妈回来了。”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咔哒咔哒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她走近了,目光才终于从程子言脸上挪开,落在我身上,上下一扫,那眼神跟量尺寸似的。“哟,这不是小禾吗?都长这么大了?”她笑得更假了,带着点刻意的熟稔,“小时候总跟在小言屁股后头跑,阿姨还记得呢。”

我嗓子眼发紧,没吭声。这“阿姨”叫得我浑身别扭。程子言他爸出事那会儿,这“阿姨”跑得比谁都快,现在装什么熟人?

程子言像被这句话刺了一下,喉咙狠狠滚了滚,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又冷又硬,像石头砸在地上:“你来干什么?”

“看你呀,傻孩子。”程母走近两步,想伸手去碰他胳膊,“听说你参加物理竞赛了?妈妈特意……”她话没说完,程子言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动作大得差点撞我身上。

那只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僵在半空。

“用不着。”程子言声音更冷了,“看完了?看完了就走。”

程母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嘴角抽了抽,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难堪和恼火,但很快又被那层假笑盖住。“你这孩子,脾气还是这么倔。妈妈知道你心里有气,当年……”她顿了一下,没往下说,目光又转向我,带着点探究,“小禾现在跟小言一个班?关系还挺好?

这话问得,阴阳怪气的。我还没想好怎么怼回去,程子言直接截断了话头。

“跟她没关系。”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砸得实实的,视线死死钉在程母脸上,“你,现在,立刻,离开学校。”

气氛僵得能拧出水。程母被他这毫不留情面的驱逐噎得脸色发白,精心描画的眉毛皱了起来。“程子言!我是你妈!”

“你走不走?”程子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和压抑不住的暴躁。

程母被他这副样子镇住了,像被掐住脖子的猫。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没敢再往前。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体面,声音却有点抖:“好,好……妈妈今天来得不是时候。改天,改天我们再好好谈。”她最后深深看了程子言一眼,又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然后转身,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地快步走向那辆黑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子几乎是立刻发动。

直到车尾灯拐过街角看不见了,程子言还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阳光照在他脸上,一片惨白。

宁诚祁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蹭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程序,那……那是你妈?”他显然也被刚才那阵仗吓着了。

程子言没理他。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肩膀猛地垮塌下去,背脊也弯了点。

他转过身,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要命,他没解释他妈,也没提刚才的事,只是哑着嗓子,声音干涩得厉害:

“走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低着头,肩膀微微缩着,朝着和校门口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开。背影在喧闹的操场上,显得格外孤零零。

宁诚祁看看他,又看看我,一脸纠结:“叶禾,这算怎么回事啊?程序他……”

我望着程子言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堵得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他妈突然出现,像颗炸弹,把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那些东西又全炸了出来。

“不知道。”我心里乱糟糟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宁诚祁挠挠头:“那……咱们还吃饭吗?”

我没回答,抬脚就往程子言离开的方向追去。宁诚祁“诶诶”两声,也赶紧跟了上来。

追上程子言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操场最角落那棵大梧桐树下了。他没走远,只是靠在那粗糙的树干上,微微仰着头,闭着眼。阳光透过稀疏的叶子,在他苍白的脸上落下晃动的光斑。

我和宁诚祁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没敢靠太近。

宁诚祁用胳膊肘捅捅我,用气声问:“咋办?”

我看着树荫下那个沉默的身影,看着他紧闭的眼皮下微微颤动的睫毛,心里那股闷气慢慢沉淀下去,变成一种沉甸甸的酸涩。他刚撕开李国栋的伪善面具,还没喘口气,又被过去最深的伤口狠狠捅了一刀。

他刚才那句“跟她没关系”,是想把我撇开,不想我沾上他妈这摊子浑水吧?这个傻子。

我深吸一口气,径直朝他走了过去。脚步声惊动了他,他猛地睁开眼,看清是我,那警惕的眼神才稍微收了收,但依旧带着拒人千里的疲惫。

“程子言,”我停在他面前,“你妈来了,饭就不吃了?宁诚祁说他请客,不吃白不吃。” 我故意把话说得平常,好像刚才那场风暴根本没发生过。

宁诚祁也凑了过来,努力活跃气氛:“就是就是!程序,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走走走,小食堂走起!哥们儿今天出血本,加个鸡腿!”

程子言依旧沉默着,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确认什么。过了好几秒,久到宁诚祁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他才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直起身,离开了靠着的树干,没再看我们,迈步朝小食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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