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镜中倒影

警方在地下室发现白骨时，我正在擦便利店的冷柜。玻璃上的雾气被抹布抹开，映出身后穿制服的警察——正是那天买烟的灰衣男人，他袖口的银杏徽章在灯光下闪了闪。

“林小禾小姐，”他掏出证件，声音里带着克制的严肃，“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长明巷27号地下室发现了一具女性骸骨，死亡时间推测在一年左右。”

抹布从手里滑落，掉进装着消毒水的桶里。去年4月，妹妹就是在那天失踪的。那天傍晚，她背着粉色书包站在便利店门口，冲我挥了挥手：“姐姐下班记得买草莓蛋糕，今天是我们的‘姐妹

日’呀。”可我等到深夜，她都没回家。

审讯室的灯光很白，映着桌上的证物袋：半枚带毛边的纽扣、褪色的红绳、还有那枚刻着“小念”的银镯。灰衣警察姓陈，他推过一张照片：“骸骨手腕上戴着这个，和你妹妹失踪时戴的银镯款式一样。能说说你对长明巷地下室的了解吗？”

我盯着银镯内侧的刻字，指甲掐进掌心。十年前，爸爸去世前送给妹妹的礼物，说“小念要像银子一样干干净净”。可现在，银镯表面布满绿色的锈，像块长了霉的奶酪。

我妈妈以前说，地下室闹鬼。”我声音发颤，假装害怕地抱紧胳

膊，“小时候她不让我进去，说里面住着怪物……后来房子拆迁，我没去过地下室，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陈警官盯着我，眼神里带着探究：“那这个呢？”他抽出张照片，

是地下室墙上的红漆画——十七岁的我站在天台边缘，嘴角带着诡异的笑。“你妹妹为什么会在墙上贴你的照片？还画了这么多奇怪的小人？

记忆突然出现裂缝。我看见自己站在天台上，风把头发吹进嘴里，妹妹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姐姐别站那么近，危险！”可我没回头，反而往前挪了半步，鞋底蹭过天台边缘的水泥——那时的我在想什么？是羡慕妹妹能得到妈妈全部的爱，还是嫉妒她连爸爸的遗物都能独占？

“我不知道。”我低下头，让刘海遮住眼睛，“可能……可能是妹妹

小时候画着玩的。我们俩总吵架，她可能觉得我像怪物吧。”眼

泪顺着脸颊滑落，咸涩的味道混着消毒水的气味，让我想起妈妈去世那天。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断断续续说：“小禾…….别恨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我在妈妈的枕头下发现了病历单，“间歇性记忆解离症”几个字刺得眼睛生疼。医生说，当压力过大时，我的大脑会分裂出“第二人格”，用来承担那些我无法面对的情绪。原来那些空白的记忆、那些醒来时手上莫名的伤痕，都是“她”在替我活着——替我嫉妒，替我怨恨，替我在某个暴雨夜，把妹妹骗进地下室。

陈警官忽然递来张纸，是我去年报警时的寻人启事。照片上的妹妹穿着白裙，扎着双马尾，笑靥如花。启事下方有行小字，是我亲手写的：“妹妹左小腿有蝴蝶形状的胎记，是小时候摔碎镜子留下的疤。”

血液突然凝固在血管里。地下室的骸骨，左小腿骨上有道明显的凹陷——像极了当年那片碎镜片划过的痕迹。原来从始至终，我都清楚地记得一切：记得妹妹害怕时会攥紧红绳，记得她喊“姐姐救我”时声音在发抖，记得我把她留在地下室时，顺手拿走了她手腕上的银镯，塞进储物间第三块地板下。

“林小姐，”陈警官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们在骸骨旁边发现了这个。”他推过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半张撕碎的纸条，拼起来是行歪歪扭扭的字：“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字迹是妹妹的。我忽然想起她失踪前那晚，曾偷偷把纸条塞进我口袋：“姐姐最近总做噩梦，小念查了字典，‘解离’就是‘分开’的意思，是不是姐姐心里住着另一个人呀？没关系哦，小念会保护姐姐的，就像姐姐以前保护我一样。”

眼泪砸在桌面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点。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我偶尔会“变成”另一个人，知道我嫉妒她，甚至知道我可能伤害过她。可她还是在那天傍晚，笑着跟我挥手，带着红绳和银镯，跟着“另一个我”走进了地下室。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年轻警察递来份报告。陈警官看了眼，眼神突然变了：“林小姐，我们在你家储物间的地板下，找到了这个。”他举起证物袋，里面是枚银色铃铛，绳结处还缠着几根棕色的头发——和妹妹失踪时的发型一模一样。

铃铛在灯光下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叮叮”声。那是红绳上的铃铛，妹妹总说听到声音就知道姐姐在附近。可现在，它安静地躺在证物袋里，像枚沉默的控诉。

我忽然想起妈妈说过的话：“小禾是姐姐，要照顾好妹妹啊。”可我照顾了吗？还是借着“解离症”的借口，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了“另一个自己”？那些被我割裂的记忆里，藏着最不堪的真相——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妹妹的嫉妒，清楚地记得推她时掌心的温度，清楚地在事后伪造了“第二人格”的假象。

就像此刻，我清楚地看着陈警官眼里的怀疑，忽然笑了。当所有证据都指向“解离症患者”时，谁会怀疑，那个“无辜的第一人格”，才是真正举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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