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不在意

沈元眯起眼，第一次好好审视眼前人的模样。

虽是黑衣，但料子柔软，图案繁复，不像寻常之物。

一半脸被面具罩住，看不清面容。但露出的另一半脸，眉目昳丽俊秀，皮肤白皙，也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npc。

擅用左手，武器是剑。

身份虽不明晰，但也不会低到哪儿去。

残云翻涌，天光乍泄，红色的余晖照在黑衣人的侧脸，男人的皮肤在光的照耀下白到近乎透明。

他嘴角依旧带笑，眉梢之中却只剩一片冷戾，眸中黑沉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东西，情绪晦涩难辨。那一身黑衣衬的他像来讨命的恶鬼。

他握着剑的手刚刚被沈元刺破，血流了满地，这人却全然不顾，只执着地盯着沈元，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

沈元一开始的感觉果然没有错，这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是新仇，还是旧怨？

一个身份尊贵，修为高深的魔族，费尽周折地混入新生修炼之地，只为取他一个小小金丹之人的性命？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沈元心中冷笑，却因这人识破了他“沈慕离”的身份，为了维持人设，只能做一副稳重模样，抿着唇一言不发。可是面上虽然不显，手中的树枝却越握越紧，分明暴露了内心并不不平静的情绪。

他当然不平静，因为剧本里，前期的“沈慕离”是一个极度厌魔男，平日里端庄持重的大师兄一听到有魔族的消息就会发疯，严重起来甚至生理性反胃，完全无法忍受与魔族共同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之下，魔族之人于他眼里全是余孽，男女老少老弱妇孺皆以“杀”之论处。

这样的人，现在被一个魔族用着一副熟稔的语气问道认不认识他，估计心里都要恶心死了。

所以沈元只是冷冷望着他，厌恶地皱起眉头：“魔族之人，也配让我记住？”

沈元听到黑衣人发出一声笑。

不是刚才那种嗤笑冷笑轻笑，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笑又不像笑。从喉咙里溢出声音，只轻轻一下，便散在风里。

黑衣人提剑，一把掐住沈元的脖子，将他抵在树上，手上缓缓使劲：

“不必在意。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记得是我杀死了你。”

沈元神情一怔。

有什么东西自他脑海一闪而过，画面中一个含着泪双眼通红的少年正在怒吼： “你是不是什么都不在意！”

是谁，是谁来着？

头好疼。

好疼。

潮湿，沉重，没有声音的风。

满目都是红色。

尖叫，大笑，癫狂的世界。

无数道看不清面容的人影扭曲成螺旋状，拉长缩短，缩短拉长，手臂滴蜡一样向下熔化滴落，他被熔化的蜡所包裹。火光越来越大，他被困其中，挣扎不得，只感觉浑身上下都被火焰灼烧着。

他听到有人在笑。

他听到有人在哭。

无数双手将他托举，他站在光的至高点，只看到满目疮痍。

“救救我啊——”

“救救我啊——”

“救救我啊——”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扭曲，被满目的鲜红覆盖。

蜡烛的光被燃尽，他坠入黑暗里。

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是你开始了这一切，是你毁掉了所有。你不该活着，你为什么还会活着？你早该死掉了不对吗？这一切都是你应该的。不要哭啊，笑一笑啊，你看他们多高兴啊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要拒绝呢，我只是帮你啊。所有人都活了下来，这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吗。无论是什么后果，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不能回头了不是吗？”

“看着我，我是在帮你啊。”

……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师父他们就不会死。”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你怎么还不去死。”

……

“大师兄——”

“大师兄——”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哭声凄凄惨惨，滚烫的泪一滴一滴坠落，如火一般再次灼烧着他的身体。

可他抬头，只有密密麻麻的雨。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元指尖一颤。

握着他脖颈青筋凸起的手蓦地一松。

“卿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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