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意溪
超小超大

第四章 冰冷的水和发卡

冰冷坚硬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一丝丝渗透进骨头缝里。走廊死寂无声,只有我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在黑暗中回荡,像濒死动物的呜咽。主卧旁那扇刚刚落锁的门,像一个巨大的嘲讽,将里面的暖光、私语、以及那幅刺眼的“梳头图景”牢牢锁住,也彻底将我隔绝在外。

“脏了”的沙发。

“客房”的归属。

“劣质梳子”的隐喻。

苏沅轻飘飘的话语,顾淮冰冷的眼神,管家毫无波澜的“明天换掉”,还有此刻门内隐约传来的、模糊又温馨的声响……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都化作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神经末梢。痛到极致,反而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重的疲惫。

胃里空得发慌,却感觉不到丝毫饥饿,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脱和冰冷。我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把自己从地板上撑起来。双腿像灌满了铅,每挪动一步都沉重无比。走廊尽头那间属于我的客房,像一个冰冷黑暗的洞穴,等着将我吞噬。

推开客房门,一股清冷的、长期无人居住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精心布置的梳妆台,没有巨大的衣帽间,没有米白的地毯和金色的纱帘。只有一张铺着灰色床单的床,一个简单的衣柜,一张书桌,冰冷,简洁,毫无生气,像酒店的标准间。这才是我的位置。一个暂时的、随时可以被清理掉的“其他”。

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下去。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我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没有眼泪。眼眶干涩得发疼,像被砂纸打磨过。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被生生剜去的空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就这样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似乎由浓黑转为一种沉沉的灰蓝,黎明前最冷的时刻。

身体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僵硬麻木,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喉咙干得冒烟。我需要水。冰冷的水,或许能浇灭一点心头那团灼烧的、名为耻辱和无望的暗火。

扶着门框,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出客房。整栋房子都沉在死寂的睡梦里,静得可怕。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轻微的回响,像走在巨大的坟墓里。

经过主卧时,那扇门依旧紧闭,里面悄无声息。经过书房——那面贴满“吾爱阿沅”的墙所在的地方——门也紧紧关着,像一个巨大的潘多拉魔盒,封印着所有将我钉在耻辱柱上的证据。

终于走到一楼的公共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淌。我俯下身,双手掬起冷水,用力地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激得我一个哆嗦,混沌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一瞬。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梢和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瓷砖上。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湿透的刘海黏在额角,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苍白,被咬破的地方结了深色的痂。眼神空洞,像两口枯竭的深井,映不出任何光亮。

七分像?镜子里这张憔悴、狼狈、眼神死寂的脸,哪里还有半分苏沅那种被娇养出来的、精致到发光的影子?替身?连影子都黯淡得快要消失了。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只牵动脸上僵硬的肌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水龙头没关,冰冷的水还在哗哗流淌。我盯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女人,仿佛想从那张脸上找出一点属于“林晚”的痕迹,而不是一个被“苏沅”的阴影覆盖的劣质复制品。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管家王妈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干净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她穿着浆洗得笔挺的灰色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她的目光扫过我湿漉漉的脸和头发,扫过还在哗哗流淌的水龙头,最后落在我身上那件沾着可疑污渍的旧围裙上。

她的眼神,和顾淮看我时那种冰冷的审视不同,和管家汇报换沙发套时的漠然也不同。那是一种更底层、更直接、更不加掩饰的评估——评估一件物品的肮脏程度和需要被清理的迫切性。像在看一块需要立刻擦掉的水渍,或者一件需要马上送去消毒的脏衣服。

“林小姐,”她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称呼上的尊重,也没有刻意的轻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水该关了。浪费。” 她说着,走上前,动作利落地关掉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洗手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然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我那条围裙上。“这条围裙,”她语气平淡地陈述,“沾了油污和呕吐物,已经不能用了。我会处理掉。”

处理掉。

像处理掉那条“脏了”的沙发套一样。

我麻木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反抗?争辩?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刻,显得那么可笑又多余。

王妈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应。她放下干净的毛巾和一套新的、同样简单廉价的洗漱用品,目光却停留在我湿漉漉的头发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挑剔。“您的头发,”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湿着容易着凉。而且,”她的视线扫过我额前那缕因为湿水而显得更加毛躁干枯的发丝,“这样……不太整洁。” 她没说像谁,但“不太整洁”四个字,在刚刚经历过“梳子”羞辱的此刻,像一把钝刀子,又慢又沉地割了一下。

她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洗手间,带上了门。动作干净利落,像完成了一项日常清洁任务。

“不太整洁”。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缕毛躁、毫无光泽、湿漉漉贴在额角的头发。耳边仿佛又响起苏沅那清清脆脆、带着优越感的声音:“要是用别的劣质梳子,不知道要扯掉多少头发呢……”

劣质梳子。不太整洁的头发。

胃里又是一阵熟悉的、冰冷的绞痛。

我猛地打开水龙头,这一次开到最大。冰冷刺骨的水柱猛烈地冲击而下。我发狠似的将整个头都埋到了水龙头下面!冰冷的水流像无数根钢针,瞬间刺透头皮,激得我浑身剧烈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巨大的水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轰鸣,淹没了外界的一切,也暂时淹没了脑子里那些嗡嗡作响的、屈辱的声音。

冷水疯狂地冲刷着头发,冲掉那些并不存在的污秽,冲掉苏沅香水残留的味道,冲掉顾淮冰冷的视线,冲掉管家“不太整洁”的评价……水流顺着脸颊、脖颈疯狂地灌进衣领,冰冷刺骨,冻得我几乎失去知觉。

就在这冰冷和麻木的冲刷中,手指在湿透、凌乱的发间无意识地抓挠,试图理顺那些被水流冲击得更加纠结的乱发。突然,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异样的、坚硬冰凉的小东西。

动作猛地顿住。

冷水还在哗哗地冲刷着后颈。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任由冰冷的水流从头顶冲刷而下,模糊了视线。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我抬起手,摊开掌心。

水流冲过,掌心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有些褪色的草莓发卡。

塑料的材质,边缘已经磨损得有些圆滑,一颗小小的、鲜红的草莓图案,镶嵌在嫩绿的叶子上。样式简单,甚至有些幼稚。

这不是苏沅会用的东西。她的饰品,只会是铂金、钻石、珍珠……优雅昂贵,和她的人一样。

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记忆的闸门被这枚小小的发卡猝不及防地撞开一道缝隙。

是很多很多年前了。某个闷热的夏天午后,蝉鸣聒噪。街边廉价的小饰品摊上,阳光晃得人眼花。母亲粗糙却温暖的手掌,轻轻地将这枚亮晶晶的草莓发卡别在我乱糟糟的头发上。她的笑容带着疲惫,眼神却亮晶晶的,像盛满了阳光的碎玻璃。“我们晚晚戴这个真好看。”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却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调子。

那时候的我,头发也是这么毛躁,皮肤晒得黝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裙子。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昂贵的香水,更没有谁要求我模仿谁。我只是林晚。一个被母亲笨拙地爱着的、平凡的小女孩。

冰冷的水流还在冲刷,却带不走掌心那一点微弱却固执的温度。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被冷水浇得狼狈不堪、脸色惨白、眼神却因为掌心的发卡而骤然凝住的女人。水珠顺着下巴滴落,砸在洗漱台上,也砸在掌心那枚小小的、褪色的草莓上。

替身?

冰冷的寒意似乎在这一刻被什么东西短暂地驱散了一瞬。

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收拢手指,将那枚小小的、带着遥远记忆温度的发卡,紧紧地、死死地攥在了湿透的掌心。粗糙磨损的边缘硌着皮肤,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真实感。

啼意溪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

相关小说

王威:你脸红了 连载中
王威:你脸红了
Dear_He
最纯爱的那年他为了她打了无数次的架最纯爱的那年她为了他砸了22万最纯爱的那年她为了他放弃自由最纯爱的那年他飞到浙江追妻只为她喜欢是一阵风爱是......
6.2万字5个月前
八色协奏曲 连载中
八色协奏曲
森星qwq
4男4女作者的神仙8人友谊现实版爱情公寓?不,是友情公寓~根据真实经历90%还原我们,是同一套小说的书迷我们,是风格迥异的创作者我们,是彼此......
1.0万字5个月前
惊!时总官宣恋情后全网瘫痪了 连载中
惊!时总官宣恋情后全网瘫痪了
森雅苑
【娱乐圈文➕1v1➕暗恋成真】【妩媚妖艳顶流&戏精绿茶总裁】姜酒入圈11年,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了顶流。一场车祸后,退圈已久的时安重新出现在了......
4.2万字4个月前
这辈子只爱你一人 连载中
这辈子只爱你一人
花落残阳
爱情中最重要的是——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男主之前相亲好多次,但都没成,可偏偏这回的相亲,让他找到了那个人,他说“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爱任何......
3.1万字3个月前
和死对头信息素匹配了? 连载中
和死对头信息素匹配了?
不吃麻薯
Alpha顶流影帝江逸舟,Omega顶流时洛,这对见面就互怼的死对头,竟在拍摄情侣香水广告时信息素莫名匹配!混乱中,事业危机如山压顶。经纪人......
2.5万字3个月前
余生藏在晨光里 连载中
余生藏在晨光里
云栖光
两个恩爱的人会发生什么事情
9.0万字2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