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梅与醋意

乔韵竹将最后一份瑞典公开赛的总结报告归档，揉了揉太阳穴。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自从那次"假约会"后，她与林昀儒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谁都不再提那个额头的吻，但训练时的眼神接触总比以往多停留半秒。

手机震动起来，是部里的紧急通知：【明日9点派许辞洲至国家乒乓球队协助翻译工作，为期两周，请做好交接。】

乔韵竹的手指僵在屏幕上。许辞洲？她儿时邻居，一起学球的伙伴，现在外交部欧洲司的明日之星。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半年前的外交部年会上。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透过猫眼，她看到林昀儒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食盒。

"抱歉这么晚打扰，"门开后，他歉意地微笑，"食堂做了桂花糖藕，记得你说过喜欢。"

乔韵竹接过食盒，热气带着甜香扑面而来。"谢谢，不过以后别专门送来，太麻烦了。"

"不麻烦，"林昀儒的目光落在她桌上的文件上，"还在加班？"

乔韵竹犹豫了一下，将手机递给他："明天部里会派另一位翻译来协助工作。"

林昀儒扫过通知，表情未变："许辞洲...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欧洲司的法语翻译，"乔韵竹尽量保持语气平稳，"我们...算是旧识。"

林昀儒的眼睛微微眯起："多旧？"

"从小一起长大。"乔韵竹实话实说，"他家住我家对面，我们同期进的少年队，后来都因伤退役转学语言。"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林昀儒轻轻放下食盒："那一定很有默契。"

"只是工作关系。"乔韵竹不知为何补充道，随即觉得这个解释多余又奇怪。

林昀儒点点头，嘴角挂着那种她熟悉的、在发布会上应付记者时的标准微笑："明天见，乔翻译官。"

门关上后，乔韵竹盯着食盒发呆。为什么她要解释？为什么林昀儒最后用的是"乔翻译官"而不是"韵竹"？为什么...她的胃会因为一个称呼而微微发紧？

第二天清晨，乔韵竹比平时早半小时到达训练基地。她需要提前整理资料，为许辞洲做简报。推开办公室门，却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翻阅文件。

"辞洲？"

那人转身，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眼角有一颗标志性的泪痣。"竹子！"许辞洲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熟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久不见。"

这个昵称和动作让乔韵竹恍惚回到了十五岁。许辞洲是少数几个知道她当年在队里绰号的人。"不是说九点到吗？"

"想给你个惊喜。"许辞洲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天津煎饼，多加葱不要辣——看，我记得。"

乔韵竹接过早餐，熟悉的香气让她微笑起来。许辞洲总是这样，记得所有人的喜好，像个体贴的大哥。

"所以，"许辞洲凑近，压低声音，"那个林昀儒怎么样？听说你们..."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林昀儒站在门口，目光落在许辞洲搭在乔韵竹肩头的手上。"早上好。"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乔韵竹下意识退开半步："林选手，这是许辞洲翻译官，部里派来协助工作的。"

"久仰大名。"许辞洲主动伸出手，"我是韵竹的发小，从小一起打球的那种。"

林昀儒握手时嘴角微微上扬，但乔韵竹注意到他的指节有些发白。"欢迎。乔翻译官提起过你。"

这句话让乔韵竹和许辞洲同时挑眉——她明明昨晚才得知这个消息。

训练开始后，许辞洲的专业素养很快显现。他不仅精通乒乓球术语，甚至能预判林昀儒的技术动作，翻译几乎同步进行。

"这个球应该申诉，"一次争议判罚时，许辞洲直接用德语对裁判说，"根据最新规则，擦边球争议应优先使用鹰眼回放。"

林昀儒转头看向乔韵竹，眼神中带着询问。乔韵竹点头确认："辞洲说得对。"

裁判最终同意查看回放，判林昀儒得分。许辞洲得意地冲乔韵竹眨眼，两人默契击掌——这是他们少年时代养成的习惯。

午餐时，许辞洲自然地坐在乔韵竹旁边，将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给她："你太瘦了，多吃点。"

"她自己有。"林昀儒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餐桌上一片寂静。乔韵竹惊讶地看向林昀儒，他平时从不这样失礼。

许辞洲却笑了："习惯而已。小时候训练强度大，我总是多分她点吃的。"他转向乔韵竹，"记得那次你低血糖晕倒吗？吓死我了。"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乔韵竹皱眉。

"你当然不记得，都晕过去了。"许辞洲笑道，"从那以后我就总盯着你吃饭。"

林昀儒放下筷子，起身离开："我去准备下午的训练。"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乔韵竹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下午的技术分析会上，矛盾进一步激化。许辞洲正在翻译日本选手的技术特点，林昀儒突然打断："这个词不对，应该是'侧旋'不是'下旋'。"

乔韵竹检查笔记："辞洲的翻译是正确的。"

"但视频里明显是侧旋。"林昀儒坚持道。

许辞洲好脾气地点头："可能是我看错了，重放一次？"

视频重新播放，确实显示是下旋。林昀儒抿紧嘴唇，没再说话。

会后，乔韵竹拦住林昀儒："你今天怎么回事？"

"没什么。"林昀儒避开她的目光，"可能有点累了。"

"辞洲是来帮忙的，你应该尊重他的专业。"

"我很尊重。"林昀儒的声音突然提高，"但不需要你们俩一直眉来眼去地提醒我你们有多'默契'！"

乔韵竹震惊地看着他。这是林昀儒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你在...嫉妒？"这个词脱口而出后，她立刻后悔了。

林昀儒的表情瞬间冷却："别自作多情，乔翻译官。我只是不喜欢训练节奏被打乱。"说完转身离去，背影僵硬。

当晚，乔韵竹在宿舍辗转反侧。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是许辞洲发来的明日训练安排，还有一条：【你家小林今天吃枪药了？】

她没回复。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让她更加烦躁。最终，她抓起外套和伞，决定去训练馆走走——那里总是能让她平静下来。

深夜的训练馆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灯亮着。乔韵竹推开门，看见林昀儒独自在练习发球，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每个动作都带着罕见的狠劲，仿佛在与无形的对手搏斗。

乔韵竹静静看了一会儿，直到一个特别用力的扣杀后，林昀儒突然弯腰按住右肩——那个旧伤位置。

"需要冰敷。"她出声提醒。

林昀儒猛地转身，表情从疼痛变成惊讶再到掩饰。"乔翻译官。"他站直身体，又恢复了那种完美的微笑，"这么晚还在工作？"

"肩膀旧伤不能热敷。"乔韵竹走近，从包里拿出常备的药膏，"这个效果不错。"

林昀儒没有接："许翻译没告诉你吗？我这种人用不着特殊照顾。"

"什么人？"

"替代品。"林昀儒轻声说，眼神落在远处的球台上，"你们有十五年默契，而我连德语'下旋'都分不清。"

乔韵竹这才明白他今天的反常。她将药膏放在长椅上："辞洲就像我哥哥。"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共同经历..."林昀儒数着，"经典爱情故事的开始。"

"他喜欢的是男生。"乔韵竹平静地说。

林昀儒的发球动作戛然而止："什么？"

"大二那年他向家里出柜，差点被赶出家门。"乔韵竹在长椅坐下，"我收留了他三个月。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把我当妹妹照顾——愧疚加感激。"

雨声填满了沉默。林昀儒慢慢走过来，坐在长椅另一端："我不知道..."

"没人知道。"乔韵竹看着自己的手指，"在外交部这是他的秘密。我告诉你是因为..."她停顿了一下，"因为你不该那样对他。"

林昀儒的肩膀垮了下来："我今天像个混蛋。"

"确实。"乔韵竹嘴角微扬。

"我只是..."林昀儒深吸一口气，"看到你们那么默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乔韵竹转头看他。灯光下，林昀儒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出奇地年轻和脆弱。这个在万人瞩目下从容不迫的冠军，此刻竟因为害怕被替代而显得如此...人类。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乔韵竹突然问。

林昀儒摇头。

"2015年亚洲青少年锦标赛，你在决赛中对阵日本选手。"乔韵竹回忆道，"当时我在外交部实习，被派去当志愿者。你输了前两局，第三局1:5落后时，裁判判你发球违例。"

林昀儒惊讶地看着她："你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当时没人相信你能翻盘。"乔韵竹继续说，"但你只是擦了擦汗，然后连扳六分。最后那场比赛你4:3赢了。"

林昀儒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国际赛冠军。"

"赛后采访，你结结巴巴的英语被媒体嘲笑。"乔韵竹微笑，"我当时想，这个选手球打得这么好，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所以现在轮到你帮我'说话'了。"林昀儒也笑了。

"我想说的是，"乔韵竹认真地看着他，"辞洲了解的是十五年前那个打球的乔韵竹。而你..."她顿了顿，"你认识的是现在的我。"

雨声渐歇，训练馆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林昀儒慢慢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放在长椅上的手："对不起，我今天太幼稚了。"

乔韵竹没有抽回手："明天对辞洲好一点。"

"遵命。"林昀儒的拇指在她手背上画了个小圈，"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告诉我更多关于你的事。"林昀儒的声音很轻，"不只是翻译官乔韵竹，还有打球的乔韵竹，上学的乔韵竹...所有的你。"

乔韵竹感到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了一下。这个要求比任何礼物都更让她动摇。"那可能要很久。"

"我有的是时间。"林昀儒微笑，"毕竟我们还要'假装情侣'至少..."他假装计算，"五十六天。"

乔韵竹终于抽回手，站起身："该回去了，明天还有训练。"

林昀儒跟着站起来，突然问道："为什么那天晚上你会去看亚洲青少年锦标赛？"

乔韵竹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因为那是我退役后，第一次敢走进乒乓球馆。"

她轻轻关上门，将林昀儒沉默的身影留在身后。回宿舍的路上，雨后的空气清新得不真实。乔韵竹摸出手机，回复了许辞洲的消息：【明天正常训练，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对方秒回：【果然只有你能搞定他。对了，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单纯，小心点】

乔韵竹锁上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小心？或许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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