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协和音

虞修远用指节轻轻敲了敲课桌，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几个聊天的同学安静下来。早自习的教室里弥漫着一股 sleepy 的气息，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空座位——祁寒又没来。

"班长，李老师让你把上周的物理作业收齐后送到办公室。"学习委员林小雨从前排转过头，推了推眼镜，"还有，祁寒的作业你记得单独标注一下。"

虞修远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物理作业本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也许他该去看看那个问题学生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吓了一跳。作为班长，他只需要如实向老师汇报缺席情况就够了，没必要多管闲事。

但那张印着小猫图案的创可贴还贴在他书包侧袋里。

下课铃响后，虞修远抱着收齐的作业本走向教师办公室，却在路过音乐教室时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吉他声。门虚掩着，他鬼使神差地放轻脚步，从门缝中望去。

祁寒背对着门口坐在窗台上，一条腿曲起抵着窗框，另一条腿随意地垂下来轻轻晃动。他怀里抱着一把原木色吉他，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深蓝色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跃动，弹出一段虞修远从未听过的旋律。

那音乐时而激烈如暴雨，时而温柔如低语，完全不像是一个逃课的不良少年能奏出的声音。虞修远愣在原地，作业本边缘被他无意识捏出了褶皱。

"谁在那儿？"琴声戛然而止，祁寒转过头，眯起眼睛看向门口。

虞修远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早自习你缺席了。"

"哇哦，班长大人亲自来抓人。"祁寒夸张地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却没有从窗台上下来的意思，"我只是在寻找更有意义的时间利用方式。"

"在音乐教室逃课就是你的'更有意义'？"虞修远走近几步，目光落在祁寒放在一旁的课本上——那本几乎全新的物理书摊开着，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潦草的文字和乐谱。

祁寒迅速合上课本，但虞修远已经看清了最上面一行字：《不完美共振》——歌词？

"那是......"虞修远刚要开口，广播里突然传出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教导主任严肃的声音：

"请各班班长立即到会议室集合，重复，请各班班长立即到会议室集合。"

虞修远皱了皱眉，把作业本往祁寒怀里一塞："把这些送到物理办公室，就说......就说你帮我拿的。"说完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放学后图书馆见，别想逃。"

他没有回头看祁寒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直到走廊拐角。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十几个班长，教导主任王老师站在投影幕布前，脸色凝重。

"艺术节提前了，"他开门见山地说，"校方决定今年增加一个乐队比赛环节，要求每个班至少派一支队伍参加初选。"他扫视一圈，"我知道你们高三学业紧张，但这是展示班级凝聚力的好机会。"

虞修远机械地记录着注意事项，思绪却飘回音乐教室。祁寒弹吉他时的侧脸和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那种专注的神情让人......

"修远，你们班有合适的人选吗？"王老师的问题把他拉回现实。

"呃，我会尽快统计。"虞修远含糊地回答。

会议结束后，虞修远在走廊上碰到了音乐老师陈舒。这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教师是学校里少数几个能让学生感到亲切的老师。

"虞同学！正好找你。"陈舒笑着拦住他，"听说你们班新转来的祁寒同学吉他弹得不错？"

虞修远眨了眨眼："您怎么知道？"

"早上路过音乐教室时听到了。"陈舒眼睛亮晶晶的，"技巧可能不算完美，但情感表达非常打动人。我在想......"她压低声音，"艺术节的乐队比赛，你们班可以组个乐队参加。祁寒负责吉他，你弹键盘怎么样？我知道你钢琴十级。"

虞修远僵住了："您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教师办公室没有秘密。"陈舒狡黠地笑了，"考虑一下？明天给我答复。"

整个下午的课虞修远都心不在焉，笔记本上画满了无意义的线条。放学铃响后，他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不确定祁寒会不会真的去图书馆。

图书馆自习室里，祁寒已经坐在了他们上次的位置上，面前摊着那本写满歌词的物理书。看到虞修远进来，他抬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准时赴约，感动吗？"

虞修远在他对面坐下，决定开门见山："你为什么逃课去弹吉他？"

祁寒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节奏和他早上弹的旋律一致："因为无聊？因为讨厌物理？因为......"他耸耸肩，"音乐比上课有趣多了。"

"那些歌词是你写的？"虞修远指了指物理书。

祁寒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他合上课本："随便写写。"

"陈老师想让我们组乐队参加艺术节。"虞修远直接抛出重点，观察着祁寒的反应。

祁寒挑眉："我们？"

"你弹吉他，我弹键盘。"虞修远顿了顿，"当然，如果你不愿意......"

"你会弹钢琴？"祁寒突然前倾身体，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什么水平？"

"十级。"虞修远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不过很久没练了。"

祁寒吹了声口哨："优等生果然深藏不露。为什么从来没见你去音乐教室？"

"没时间。"虞修远简短地回答，没有提及父母对他"不务正业"的警告。

"所以，"祁寒靠回椅背，手指又开始敲打那个旋律，"你是来邀请我组乐队的？"

"是陈老师的提议。"虞修远纠正道，"如果你没兴趣，我可以告诉她......"

"谁说我没兴趣了？"祁寒打断他，突然站起来抓起书包，"跟我来。"

"去哪？现在应该补习......"

"补什么习，给你看个东西。"祁寒已经大步走向门口，回头见虞修远没动，夸张地叹了口气，"拜托，班长大人，就逃这一次？"

十分钟后，他们站在音乐教室门口。祁寒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在虞修远惊讶的目光中晃了晃："陈老师给的，说是'艺术节特批'。"

教室角落立着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祁寒走过去掀开琴盖："来吧，十级大师，让我开开眼。"

虞修远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突然感到一阵久违的紧张。上一次认真弹琴是什么时候？初中毕业演出？他深吸一口气，让手指落在熟悉的黑白键上。

肖邦的《夜曲》流淌而出，起初有些生涩，但很快他就找回了感觉。音乐像一道闸门，释放了他压抑多日的情绪。虞修远闭上眼睛，忘记了祁寒的存在，忘记了作业和考试，只剩下音符在指间跳跃。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虞修远缓缓睁开眼睛，发现祁寒坐在钢琴旁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怎么了？"虞修远不自在地问。

"你......"祁寒摇摇头，罕见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你弹琴的时候像变了个人。"

虞修远感到耳根发热："只是技巧而已。"

"不，"祁寒认真地说，"那是......"他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语，"没有枷锁的样子。"

两人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虞修远率先移开视线，轻轻合上琴盖："所以，乐队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加入。"祁寒的回答干脆得出乎意料，"不过我们还需要贝斯手和鼓手。"

"陈老师说可以找其他班的同学组合。"虞修远说，"她推荐了二班的......"

"不用。"祁寒打断他，"我有朋友可以胜任。"看到虞修远疑惑的表情，他补充道，"校外的。他们......嗯，不是学生，但技术绝对靠谱。"

"校规规定必须是在校生才能参赛。"

祁寒翻了个白眼："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放心，我有办法。"

虞修远想反对，但某种奇怪的冲动让他保持了沉默。也许打破一些规矩没那么糟糕？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离开音乐教室时，天已经黑了。校门口的路灯下，几个学生会干部正围在一起争论什么。虞修远作为会长，不得不走过去询问情况。

"校门口的小贩不肯搬走，"体育部长张毅烦躁地说，"说是要等儿子放学，但已经严重堵塞通道了。"

虞修远看向校门右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守着一个煎饼摊，三轮车确实挡住了大半个人行道。他正想上前交涉，祁寒却先一步走了过去。

"大爷，"祁寒用虞修远从未听过的温和语气说，"天这么冷，您儿子肯定希望您早点回家休息。"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要不把车挪到那边？既不挡路，等车的学生还能照顾您生意。"

老人犹豫了一下，祁寒已经主动帮他把摊位移到了公交站旁。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问题解决得干净利落。

"你怎么做到的？"回程路上，虞修远忍不住问。

祁寒耸耸肩："讲道理而已。张毅那家伙肯定一上去就摆官腔，谁吃那套？"

虞修远想起上个月处理类似的食堂占座纠纷时，自己花了半小时引用校规校纪才说服对方。祁寒的方法显然更......人性化。

"明天下午放学后音乐教室见？"分别时，祁寒突然说，"我带朋友来试音。"

虞修远点点头，看着祁寒双手插兜晃进地铁站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问题学生"的了解可能连冰山一角都不到。

回到家，虞修远发现母亲罕见地提前下班了，正坐在客厅里等他。

"修远，"她放下手中的财务报表，"李老师打电话说，你被安排帮助一个转学生？"

虞修远心里一紧："嗯，叫祁寒。"

"听说风评不太好？"母亲微微皱眉，"不要让他影响你的学习。高三了，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我知道。"虞修远机械地回答。

"对了，"母亲突然想起什么，"钢琴老师上周发信息问你要不要参加年底的比赛，我帮你回绝了。SAT补习班更重要，对吧？"

虞修远握紧了书包带："对。"

上楼回到房间，虞修远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一本积灰的琴谱，轻轻抚平卷曲的页角。他翻开一页，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弹奏着。窗外，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段吉他旋律，若有若无地混在夜风中。

虞修远停下手指，静静地听着，直到那旋律消失在城市的喧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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