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在虞修远指下流淌出一段清澈的旋律,像山间溪流般干净明亮。紧接着,祁寒的吉他声加入,如同暴雨倾盆而下,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碰撞、交织,最终融合成一种奇妙的和谐。
音乐教室里,《不完美共振》的最新版本正在成形。自从地下音乐节那晚后,乐队的风格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非此即彼的古典或摇滚,而是真正找到了融合点。虞修远学会了在严谨的乐谱中留出即兴空间,祁寒则开始欣赏结构带来的力量。
"停一下,"Lina举起手,"副歌过渡到第二段主歌的部分还是不够流畅。"
大熊放下鼓棒擦了擦汗:"我觉得是贝斯和鼓的配合问题。"
虞修远翻动乐谱,突然灵光一现:"如果把这里的钢琴部分简化,给贝斯更多发挥空间呢?"他快速在纸上记下几个音符。
祁寒凑过来看,蓝发擦过虞修远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他伸手在乐谱上点了点:"这里,如果吉他用弱音器,效果会更好。"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祁寒的嘴角微微上扬。自从那晚音乐节和随后的"检讨事件"后,两人之间似乎建立了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试试?"虞修远问。
"试试。"祁寒点头。
重新编排后的段落果然流畅许多。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太棒了!"Lina高高举起贝斯,"这才叫音乐!"
大熊敲出一段胜利的鼓点:"决赛稳了!"
虞修远看向祁寒,后者正低头调试琴弦,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似乎感受到目光,祁寒抬起头,冲他眨了眨眼。一股暖流涌上虞修远心头,他迅速低头整理乐谱,掩饰突然加快的心跳。
"今天就到这里吧,"Lina看了看手机,"我打工要迟到了。"
大熊帮忙收拾鼓具:"我也是,晚自习还有数学测验。"
"数学?"虞修远惊讶地看向祁寒,"你们班今天也有测验?"
祁寒做了个鬼脸:"别提了。老李说如果我这次再不及格,就真得请家长了。"
"你复习了吗?"
"需要复习吗?"祁寒满不在乎地背上吉他,"反正都是蒙。"
虞修远皱眉。离艺术节决赛只剩一周,如果祁寒因为成绩问题被限制参加活动......想到这里,他迅速做出决定:"现在去图书馆,我给你突击补习。"
"现在?"祁寒哀嚎,"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二十分钟,就讲重点。"虞修远已经收拾好书包,"测验完我请你吃牛肉面。"
祁寒的眼睛亮了起来:"加辣?"
"加辣。"
图书馆的角落,虞修远翻出自己整理的数学笔记。祁寒瘫在对面的椅子上,像只慵懒的猫,手指在桌面上敲着他们刚才排练的旋律。
"集中注意力,"虞修远用笔轻轻敲了敲祁寒的手背,"首先是函数图像变换......"
他尽量简洁地讲解重点,祁寒却突然坐直了身子,一把抓过笔记本。
"等等,"祁寒指着其中一幅手绘图,"这个变换可以用音乐类比。"他抓起笔在空白处画了几条波浪线,"看,基本函数就像主旋律,参数变化就是不同的编曲方式。a决定振幅——相当于音量;b影响周期——就像节奏快慢......"
虞修远惊讶地看着祁寒用音乐术语重新诠释数学概念,更惊讶的是——这种理解完全正确,甚至比传统记忆方法更直观。
"你......"虞修远眨了眨眼,"你其实很懂数学,对不对?"
祁寒耸耸肩:"只是换个方式理解而已。"
"但你之前的测验......"
"懒得写步骤而已。"祁寒咧嘴一笑,"直接看出答案多省事。"
虞修远突然意识到,祁寒不是学不好,而是不愿意按部就班。这个发现让他又惊又喜,像是发现了宝藏。
"那我们来个约定,"虞修远说,"你认真写步骤通过测验,我......"他思考了一下,"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祁寒的眉毛挑了起来:"任何要求?"
"在合理范围内。"虞修远赶紧补充,却看到祁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成交。"祁寒伸出手,"不过现在,我的要求是——牛肉面!"
面馆里热气腾腾,祁寒果然点了最辣的招牌牛肉面,红油汤底上飘着一层辣椒。虞修远要了清淡的鸡汤面,却被祁寒硬塞了一筷子红汤面。
"尝尝嘛,人生要有不同体验!"
虞修远小心地尝了一口,立刻被辣得咳嗽起来。祁寒大笑着递过冰水,手指不经意地碰到虞修远的手腕,那一小块皮肤像被烫到般灼热。
"说起来,"祁寒吸溜着面条,"决赛那天你父母来吗?"
虞修远的筷子顿了一下:"应该不来。他们......"他斟酌着词句,"不太支持我参加这种活动。"
"可惜,"祁寒喝了口汤,"他们该听听你弹琴的样子。那么......"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自由。"
自由。虞修远从未想过这个词会用来形容自己。但祁寒是对的,弹琴时——尤其是和乐队一起时——他确实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你呢?"虞修远问,"你家人会来吗?"
祁寒的表情微妙地变了:"我妈在外地工作。我爸......"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胸前的吉他拨片项链,"早就不在了。"
虞修远胸口一紧:"对不起,我不知道......"
"车祸,我十岁那年。"祁寒的语气出奇地平静,"之后我妈就把我寄养在舅舅家,自己出去打工。直到去年舅舅搬家,我才转学到这儿。"
这解释了为什么祁寒总是独来独往,为什么他对"家"的话题避而不谈。虞修远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
"所以音乐对我来说,"祁寒抬起头,眼神清澈,"不只是爱好。是......"他停顿了一下,"生存的方式。"
虞修远突然理解了祁寒对音乐的那种近乎偏执的纯粹。那不是叛逆,不是消遣,而是一个失去太多的少年抓住的救命稻草。
"决赛那天,"虞修远轻声说,"我会弹得比任何时候都好。"
祁寒笑了,眼角微微弯起:"我知道。"
走出面馆时,天空飘起了细雨。虞修远撑开伞,祁寒自然而然地靠过来。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紧挨着走,肩膀时不时碰在一起。
"你头发上有水。"虞修远不假思索地伸手,拂去祁寒肩上的一滴雨水。这个动作让他们同时愣住了——太亲密了,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祁寒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在路灯下像星星一样闪烁。虞修远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和雨水混合的气息,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节奏。一种奇异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流动,让虞修远的心跳失去了规律。
"呃......"祁寒率先打破沉默,喉结上下滚动,"雨好像更大了。"
确实,雨势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祁寒下意识地揽住虞修远的肩膀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让两人靠得更近。
"别淋湿了。"他低声说,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虞修远僵直了身体,每一根神经都集中在肩膀那一点接触上——祁寒的手掌像一块烙铁,热度穿透薄薄的衬衫直达皮肤。雨水在脚下汇成小溪,但他只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转过街角,祁寒突然停下脚步:"那是不是你爸的车?"
虞修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父亲的黑色轿车停在他家楼下。按照规定,他应该直接回家,但此刻,他莫名地想延长这段共撑一伞的路程。
"我送你到前面路口。"虞修远说,刻意放慢了脚步。
雨幕中,街灯的光晕模糊了世界的轮廓,仿佛只剩下伞下这一方小天地。虞修远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但转眼间,路口已经到了。
"明天见。"祁寒退出伞下,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蓝发。他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那个......"
"嗯?"
"没什么。"祁寒摇摇头,露出一个笑容,"记得我们的约定。"
虞修远点点头,看着祁寒转身跑进雨中,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回家。
父亲果然在等他。
"去哪了?这么晚。"父亲从报纸上抬起头,目光扫过虞修远微湿的头发和肩膀。
"乐队排练,然后吃了晚饭。"虞修远平静地回答。自从上次"检讨事件"后,他发现自己不再那么害怕面对父母的质询。
"下周就是SAT考试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按计划复习中。"
父亲点点头,似乎满意于这个回答:"吴教授说你的夏校申请材料很出色,但还需要一篇有分量的推荐信。艺术节结束后,我安排你跟他做一个科研项目。"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虞修远握紧了伞柄,雨水从伞尖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好的。"他最终说,转身上楼。
房间里,虞修远把湿漉漉的伞放在窗边晾干。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打在玻璃上形成蜿蜒的水痕。他想起祁寒在雨中的侧脸,想起那句"生存的方式",胸口泛起一阵酸涩。
手机震动起来,是祁寒的信息:【安全到家。PS:老李的测验我写了步骤,感觉能及格!】
虞修远忍不住微笑:【证据呢?】
一张照片随即传来——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推导过程,虽然字迹潦草,但思路清晰。最下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不错吧?】祁寒又发来一条,【别忘了我的奖励!】
虞修远笑着摇头:【你想要什么?】
【决赛前夜陪我通宵练琴!】
这个要求出乎意料地单纯。虞修远正要回复,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陈老师的群发通知:【艺术节决赛流程已发布,请各参赛队伍查收附件。注意:原创曲目最高可获加分!】
他迅速下载附件浏览起来,突然注意到一条细则:"决赛将邀请星光唱片公司代表作为特邀评委,优秀团队有机会获得专业指导与合约邀约。"
虞修远的心跳加速了。这对祁寒来说意味着什么?一个真正的音乐机会?他迫不及待地想分享这个消息,但犹豫了一下,决定留到明天当面告诉祁寒——他想看对方听到时脸上的表情。
雨声渐歇,虞修远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放着今天的种种片段:祁寒讲解数学时的神采飞扬,面馆里坦诚的自我剖白,雨伞下那一瞬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
手机再次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寒寒,外婆病重,需要人照顾。我已经给你办了转学手续,下周回老家上学。机票订好了,明天把详细信息发你。妈妈】
虞修远盯着屏幕,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祁寒母亲的信息?但为什么发到他手机上?然后他明白了——祁寒的手机没电时经常用他的打电话,两人手机型号一样,可能不小心拿错了。
他应该立刻告诉祁寒这个情况,但时间已近午夜,而且......这是一条如此私人的消息。虞修远犹豫再三,决定明天一早去学校就换回手机,并当面告诉祁寒这件事。
但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压在胸口。祁寒要转学?在艺术节决赛前夕?想到蓝发少年可能不得不放弃这个机会,虞修远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轻轻敲打着玻璃,像一首忧郁的夜曲。虞修远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祁寒听到这个消息后可能的表情——愤怒?悲伤?还是那种他最害怕的、空洞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睡去,梦里全是雨和音乐交织的画面。
第二天清晨,虞修远比平时早一小时到达学校,手里紧握着那部拿错的手机。他在校门口来回踱步,眼睛不断扫向每一个 incoming 的学生。
当祁寒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街角时,虞修远几乎是跑着迎上去。
"我们拿错手机了。"他直截了当地说,把手机递给祁寒,"昨晚...有一条你妈妈的信息。"
祁寒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接过手机迅速浏览信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虞修远能看到他睫毛的轻微颤抖,但除此之外,祁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祁寒......"虞修远不知该说什么,"我很抱歉。"
"没事。"祁寒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早该料到的。"他抬起头,嘴角甚至扯出一个微笑,"决赛前我不会走的,放心。"
但虞修远看得出那笑容有多勉强。他想说更多,想安慰,想帮忙,但上课铃响了,祁寒已经转身走向教学楼,背影挺拔得像一把出鞘的剑。
整整一天,祁寒表现得异常正常——上课、吃饭、排练,甚至比平时更加专注。但虞修远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得空洞,手指时不时摸向胸前的吉他拨片项链,像是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东西还在。
放学后的排练,祁寒弹错了好几个音,这在以往几乎从未发生过。
"休息一下吧。"Lina担忧地说,"你看起来累坏了。"
祁寒摇摇头:"继续。决赛没几天了。"
虞修远想说些什么,但音乐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教导主任王老师走了进来。
"祁寒,"他严肃地说,"办公室有你家长的紧急电话。"
祁寒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知道了,马上过去。"
王老师离开后,祁寒慢慢放下吉他,动作轻得像是在告别。
"你们继续练,"他对乐队成员说,"我很快回来。"
祁寒推开音乐教室的门,阳光从走廊斜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停顿了一秒,没有回头,只是抬手轻轻挥了挥,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安抚。门关上的瞬间,虞修远看见他胸前的吉他拨片项链在最后一缕光线中闪烁了一下,如同即将坠落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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