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修远第三次调整了沙发靠垫的位置,看了眼手机——下午四点三十七分。祁寒的航班应该已经落地了,如果一切顺利,再过一小时就能到公寓。
窗外的雪又开始飘落,轻柔地覆盖着波士顿的街道。虞修远租的这间小公寓离校园不远,一室一厅,对留学生来说已算奢侈。为了祁寒的到来,他特意买了二手沙发床,换了新窗帘,甚至在厨房储备了各种中式调料——尽管他几乎不会做饭。
手机震动起来,虞修远几乎是扑过去查看。是祁寒的信息:【过关了!打车中,地址再发我一次。】
虞修远迅速回复,手指微微发抖。三个月没见,他几乎忘记了祁寒身上的温度,只记得那双总含着笑意的眼睛和那头张扬的蓝发。据祁寒上周所说,为了"商业形象",公司允许他保留发色到巡演结束,之后必须染回黑色。
门铃响起时,虞修远正在厨房检查火锅食材——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料理。铃声惊得他差点打翻酱油瓶,心跳如雷地跑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祁寒比他记忆中瘦了一圈,蓝发被毛线帽压得有些塌,眼睛下有明显的青黑。他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背上挂着吉他盒,看到虞修远时咧开嘴笑了,那颗虎牙依然熟悉得让人心颤。
"惊喜吗?"祁寒张开双臂。
虞修远向前一步,被拥入一个带着寒气与淡淡烟草味的怀抱。祁寒的呼吸喷在他耳畔,真实得不像梦。他们就这样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楼下的汽车鸣笛声惊醒两人。
"进来,"虞修远接过行李箱,"外面冷。"
祁寒跨入门槛,好奇地环顾四周:"不错嘛,比我想象的宽敞。"他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虞修远从没见他穿过这么素的衣服。
"饿了吗?我准备了火锅。"虞修远指向厨房,"可能不太正宗......"
"太棒了!"祁寒欢呼,但声音里的疲惫掩饰不住,"飞机餐难吃死了。"
他跟着虞修远走进厨房,自然地帮忙摆碗筷。近距离观察下,虞修远注意到祁寒右手腕上多了一条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划伤的。
"这是......"虞修远轻轻抓住他的手腕。
"哦,录音室意外。"祁寒抽回手,若无其事地继续摆筷子,"玻璃门碎了,倒霉碰上。"
虞修远想问更多,但祁寒已经转向火锅,夸张地嗅着香气:"闻起来就专业!优等生连烹饪都要拿A吗?"
晚餐在轻松的氛围中进行。祁寒讲述着巡演准备的趣事,模仿公司里各种奇葩人物,逗得虞修远笑个不停。但当话题转到音乐创作时,虞修远敏锐地察觉到变化。
"新歌更偏向流行了,"祁寒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酱料,"制作人说我的原创太'棱角分明',需要打磨得更'圆润'一些。"
"像《不完美共振》那样的也不行了?"虞修远记得那是祁寒最骄傲的作品。
"那首...在重新编曲。"祁寒避开他的目光,"加入更多电子元素,副歌部分也改得更抓耳。"
虞修远放下筷子:"你喜欢这些改动吗?"
"商业考量嘛。"祁寒耸耸肩,"总要学着适应。"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虞修远心里。曾经的祁寒会为了一段和弦和人争得面红耳赤,现在却轻描淡写地接受别人对自己作品的修改。
饭后,祁寒主动洗碗,虞修远则去整理他带来的行李。打开行李箱时,一叠文件滑落出来——是唱片公司的宣传企划。虞修远无意窥探,但"形象改造计划"几个大字还是映入眼帘。文件详细列出了祁寒需要调整的地方:发色、穿衣风格、甚至讲话方式。"避免过于尖锐的观点"被特别标注。
"看什么呢?"祁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虞修远转身,举起文件:"这个'形象改造'......"
"哦,那个啊。"祁寒拿过文件塞回行李箱,"标准流程而已,别在意。"
"但他们在改变你的本质。"
"人总要成长的。"祁寒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既读名校又追求梦想。"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下。虞修远张了张嘴,最终选择沉默。他不想在重逢的第一晚就争吵。
夜深了,两人挤在不算宽敞的床上。祁寒背对着虞修远,呼吸渐渐平稳。虞修远轻轻环住他的腰,手指却意外触碰到一处凹凸不平的皮肤。他悄悄掀开祁寒的衣角,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脊椎附近有一片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绝对不是玻璃划伤那么简单。
祁寒在睡梦中轻轻动了动,虞修远立刻松开手。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祁寒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一条新消息:【明天的会议别忘了带医疗报告。别又像上次那样——】
通知栏只显示了前半句,但足以让虞修远的心沉到谷底。医疗报告?什么会议?祁寒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
第二天清晨,虞修远被厨房的响动吵醒。床的另一侧已经空了,他迷迷糊糊地走到厨房,看到祁寒正在煎蛋,蓝发随意地扎成一个小揪,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美得像幅画。
"早。"祁寒回头微笑,"想给你做顿像样的早餐。"
虞修远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把脸埋在那熟悉的肩颈处。"我好想你。"他轻声说。
祁寒转过身,回抱住他:"我也是。"
这个拥抱驱散了昨晚的一些阴霾。也许是他多虑了,也许那些改变只是成长的必经之路。虞修远这样说服自己。
早餐后,虞修远兴奋地拿出自己规划的波士顿游玩清单:"今天可以去科学博物馆,明天哈佛校园,后天......"
祁寒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呃...其实我这次来不只是度假。"
"什么意思?"
"公司...安排了一些宣传拍摄。"祁寒避开他的目光,"今天下午就有个杂志专访,在市中心。"
虞修远放下清单:"你之前没提过。"
"想给你个纯粹的惊喜嘛。"祁寒握住他的手,"但别担心,晚上都是自由的!我们可以——"
"晚上我约了吴教授。"虞修远打断他,"说好带你一起去的,记得吗?"
祁寒的笑容僵在脸上:"那个投行老狐狸?我以为你推掉了。"
"他帮了我很多,而且......"虞修远犹豫了一下,"他说想见见你。"
"见我?"祁寒松开手,"为什么?"
"好奇吧,毕竟......"
"毕竟我是那个把你'带坏'的蓝发小子?"祁寒的语气突然尖锐起来。
虞修远皱眉:"我没这么想。"
"但你父母这么想,那个吴教授也这么想。"祁寒站起身,"现在他们想看看我被'驯化'得怎么样了?"
"祁寒!"
"我不去。"祁寒抓起外套,"我有工作,晚上可能很晚回来。"
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在公寓里回荡。虞修远呆坐在餐桌前,面前精心规划的清单突然显得那么可笑。他以为的重聚,他期待的圣诞假期,在现实面前碎成了一地玻璃碴。
整个下午,虞修远试图联系祁寒,但电话全部转入语音信箱。直到傍晚,他才收到一条简短的信息:【忙完了。几点聚餐?】
虞修远立刻回复了时间和餐厅地址,又加上一句:【你还好吗?】
【很好。见面聊。】祁寒的回复冷静得反常。
餐厅是吴教授选的,一家高档法式餐厅。虞修远提前半小时到达,不安地摆弄着餐巾。当祁寒终于出现时,他几乎认不出来了——蓝发被整齐地梳到脑后,换上了修身西装,甚至连那颗标志性的虎牙都似乎不那么明显了。
"你......"虞修远张大了嘴。
"形象改造的一部分。"祁寒面无表情地坐下,"满意吗?"
虞修远想说些什么,但吴教授的到来打断了他们。中年男人看到祁寒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热情地伸出手:"这就是祁寒吧?和照片上不太一样了!"
"人总会变的。"祁寒握了握手,声音平静得可怕。
晚餐在一种诡异的礼貌氛围中进行。吴教授询问祁寒的音乐事业,祁寒给出简短专业的回答;谈到虞修远的学业时,吴教授频频称赞,祁寒则保持微笑点头。就像三个陌生人进行一场商务会谈。
"说起来,"甜点上桌时,吴教授突然说,"星辰音乐的CEO上周联系我了。"
祁寒的叉子停在半空。
"他很好奇你是怎么解约的,"吴教授继续道,"尤其在你刚获得新人奖提名后。"
虞修远惊讶地看向祁寒:"你从没提过提名的事。"
"小事而已。"祁寒放下叉子,"如果两位不介意,我去下洗手间。"
他离席后,吴教授压低声音:"那孩子变了不少啊。"
虞修远没有回应。他只知道,此刻在洗手间的祁寒,绝对不是去补妆那么简单。
果然,十分钟过去了,祁寒仍未回来。虞修远借口查看,在餐厅后巷找到了正在抽烟的祁寒——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领带松开,又变回了那个虞修远熟悉的叛逆少年。
"为什么不告诉我提名的事?"虞修远直接问道。
祁寒吐出一口烟:"因为那家公司是个笑话。他们给每个付钱的人发提名。"
"那伤疤呢?真的只是意外吗?"
沉默。
"祁寒,到底发生了什么?"
烟头被狠狠摁灭在墙上。"你以为我想这样吗?"祁寒突然爆发,"穿着这身该死的西装,说着违心的话,让那些白痴对我的音乐指手画脚?"
"那你为什么——"
"因为这是唯一的路!"祁寒的声音在寒风中颤抖,"我需要钱付违约金,需要资源做音乐,需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尤其是你父母——我的选择没有错!"
虞修远上前一步,抓住祁寒冰冷的手:"你不需要证明什么。"
"不,我需要。"祁寒抽回手,"我不能永远是你生活中的那个'问题',那个需要被解决的'麻烦'。"
"我从未这么想——"
"但你身边的人都是。"祁寒深吸一口气,"听着,我们别在今晚吵。回去吧,别让你的吴教授等太久。"
回到餐厅后,祁寒重新戴上了那副完美面具,甚至与吴教授相谈甚欢。虞修远看着这一幕,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这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真的是他爱的那个蓝发少年吗?
回公寓的出租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躺在床上,背对背中间留着一条缝隙,虞修远才轻声说:"明天取消所有计划。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祁寒没有转身,但声音柔和了些:"谢谢。"
虞修远试探性地靠近,轻轻环住祁寒的腰。这次,对方没有躲开。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虞修远把脸贴在祁寒的背上,隔着衬衫感受到那些伤疤的轮廓。
祁寒终于转过身,在黑暗中寻找虞修远的嘴唇。这个吻带着烟草的苦涩和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是真实的。
"睡吧。"分开后,祁寒轻声说,"明天会更好的。"
虞修远希望这是真的。但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祁寒那些陌生的表情、刻意的举止和神秘的伤痕。三个月的时间,八千公里的距离,似乎已经将他们变成了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而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找回那个曾经在舞台上纵情歌唱的蓝发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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