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前夜的阳光透过薄窗帘照进卧室。虞修远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只留下一个凹陷的枕头和几根蓝色的发丝。他伸手摸向那个位置——冰凉,说明祁寒已经起床很久。
厨房里没有早餐的痕迹,客厅里祁寒的行李箱半开着,几件衣服胡乱堆在旁边。公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浴室传来隐约的水声。虞修远敲了敲门:"祁寒?"
没有回应。
"祁寒?"他提高音量,拧动门把手——锁上了。
水声停止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祁寒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马上好。"
虞修远回到厨房,开始煮咖啡。昨晚的"休战"显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祁寒依然像个随时会消失的幽灵,而他依然不知道该如何抓住他。
咖啡煮到一半,浴室门开了。祁寒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穿着虞修远的卫衣——大了一号,显得他更加瘦削。他径直走向行李箱,翻找着什么。
"咖啡马上好。"虞修远说,"想吃什么?我们可以去——"
"找到了。"祁寒打断他,举起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干咽下去。
虞修远放下咖啡壶:"那是什么?"
"维生素。"祁寒把药瓶塞回行李箱,但动作慢了一拍——虞修远已经看到了标签上的字样:氟西汀。
"抗抑郁药?"虞修远走近,"祁寒,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别这样看着我。"祁寒猛地合上行李箱,"只是预防性的,巡演压力大,公司建议所有人都备一些。"
虞修远知道他在撒谎。氟西汀不是维生素,医生不会因为"可能有的压力"就开处方药。他想起那些伤疤,想起祁寒手机里关于医疗报告的提醒,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我们需要谈谈。"他伸手去拿祁寒的行李箱。
"不!"祁寒一把按住箱子,反应激烈得吓人,"我说了只是预防!你能不能别总是——"
箱子在争夺中翻倒,里面的物品散落一地。衣服、乐谱、充电器,还有——一个牛皮纸信封,此刻滑到虞修远脚边,里面的文件露出一角:XX医院精神科诊断报告。
时间仿佛凝固了。祁寒僵在原地,脸色惨白。虞修远弯腰捡起信封,手指微微发抖。
"修远,别——"祁寒的声音几乎是一种哀求。
虞修远已经看到了第一页:"患者姓名:祁寒。诊断:中度焦虑障碍伴抑郁发作。建议:药物治疗配合心理咨询,避免高压环境......"
纸张在他手中颤抖。那些零碎的线索突然拼成一幅完整的画面——伤疤不是意外,药片不是预防,那些闪躲的眼神和深夜的惊醒都有了全新的、可怕的解释。
"多久了?"虞修远声音嘶哑。
祁寒慢慢滑坐在地上,抱住膝盖:"...签约后两个月。"
"那些伤疤..."
"不是故意的。"祁寒把脸埋在臂弯里,"大多数时候我只是...需要感觉些什么。有一次失控了。"
虞修远跪在他面前,想拥抱他,又怕碰疼那些看不见的伤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祁寒抬起头,眼睛通红,"告诉你我应付不了?告诉你我签了个该死的卖身契?告诉你我每天醒来都想砸烂所有东西?"他的声音越来越高,"然后呢?你会像现在这样,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然后开始列清单、做计划、解决问题——"
"这有什么不好吗?"虞修远打断他,"我想帮你!"
"我不想成为你的另一个待办事项!"祁寒几乎是吼出这句话,"不想每次视频都看到你计算着我的情绪,分析着我的状态,像对待一个需要修复的项目!"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虞修远的心脏。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你...一直这么看我?"
祁寒的表情立刻软化了:"不,我不是...我只是..."他抓乱头发,"我需要自己处理这些,明白吗?不是所有事都能用你的方式解决。"
"那你的方式是什么?吃药?自残?"虞修远指着散落的药瓶,"看看这些,祁寒,你的方式根本不起作用!"
"因为我没有选择!"祁寒跳起来,"要么吞下这些药丸完成合约,要么付违约金滚回老家!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他的声音哽咽了,"我试过了,修远,我真的试过...但音乐不再让我快乐了。每次拿起吉他,我只想到制作人说'不够商业化',想到经纪人嫌'形象太叛逆'...我甚至开始讨厌自己写的东西。"
虞修远从未见过这样的祁寒——脆弱、愤怒、绝望,像一只困兽。那个曾经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少年,如今被行业的齿轮碾得支离破碎。
"解约吧。"虞修远突然说,"不管多少钱,我们一起想办法。"
祁寒苦笑:"然后呢?回学校?找份'正经工作'?"他模仿着虞修远父母的口吻,"那只会证明他们是对的——证明我只是个长不大的叛逆小孩,根本不适合这个行业。"
"那也比这样强!"虞修远抓住他的肩膀,"看看你自己,祁寒,你在自我毁灭!"
祁寒猛地挣脱开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一种可怕的平静,"但这是我选的路。再痛苦,也要走完。"
两人陷入沉默。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轻柔地拍打着玻璃,与室内的紧张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虞修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至少...让我陪你去看医生。波士顿有很好的心理诊所。"
"我说了不需要——"
"不是为你!"虞修远打断他,"是为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下去。"
祁寒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疲惫地点点头:"...好。"
这个小小的让步让虞修远眼眶发热。他小心翼翼地问:"现在能让我看看那些伤疤吗?真正的样子?"
祁寒犹豫了一下,慢慢卷起卫衣袖子。手臂内侧有几道已经愈合的浅色疤痕,还有一两处较新的伤口,被小心地处理过。虞修远轻轻触碰那些痕迹,喉咙发紧。
"疼吗?"
"当时不疼。"祁寒轻声说,"疼的是之后...意识到自己又失控了。"
虞修远想拥抱他,又怕弄疼那些伤口,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以后...能先给我打电话吗?在任何事之前?"
祁寒没有承诺,但回握了他的手。
下午,他们按照约定去了附近的一家心理诊所。医生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性,在初步评估后建议祁寒开始规律的心理咨询,并调整了药物剂量。整个过程中,祁寒异常配合,甚至主动询问了几个问题,让虞修远既欣慰又不安——这不像他认识的祁寒。
回家的路上,两人路过一家乐器行。橱窗里陈列着一把漂亮的电吉他,蓝得耀眼。祁寒停下脚步,久久地望着它。
"像你头发的颜色。"虞修远试图活跃气氛。
"嗯。"祁寒轻声应道,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茬开玩笑。他的手指在身侧轻轻敲打着,仿佛在弹奏一段无形的旋律。
晚餐是沉默的。虞修远点了外卖,祁寒吃得很少,更多时候只是用筷子拨弄着米饭。药瓶放在桌角,像一位不受欢迎的第三者。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虞修远试探性地开口,"学校有个烛光晚会,想去看看吗?"
祁寒抬起头,眼神终于有了些生气:"像高中时那样?"
"嗯。只不过这次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
这个小小的玩笑让祁寒嘴角微微上扬:"好啊。"
晚上,虞修远在整理衣物时,发现祁寒的手机从外套口袋滑落出来。屏幕亮起,显示一条新消息:【别忘了周一的拍摄。CEO特意要求黑色西装,别再穿那件蓝衬衫惹他不高兴。】
虞修远放下手机,胸口发闷。他想起高中时的祁寒,那个宁愿被罚站也不肯换掉破洞牛仔裤的蓝发少年。如今,一个短信就能决定他穿什么颜色。
夜深了,祁寒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像是试图保护自己。虞修远轻轻将他搂入怀中,感受着那瘦削的背脊和微微凸出的肩胛骨。曾经能轻松抱起他的身体,现在轻得令人心疼。
"我会找到办法的。"虞修远在黑暗中轻声承诺,尽管他知道祁寒听不见。
圣诞夜的校园被白雪覆盖,烛光点缀着主要道路,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向礼堂。虞修远牵着祁寒的手,两人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祁寒今天穿了件深蓝色大衣,头发没有刻意打理,自然地垂在额前,看起来比前几天放松了些。
"想起高中艺术节了。"祁寒突然说,"你第一次在台上表白。"
虞修远耳根发热:"那不算表白..."
"那算什么?全校师生面前的即兴演讲?"
"是...情感陈述。"
祁寒大笑,那颗虎牙在烛光中闪闪发亮。这个熟悉的表情让虞修远心头一暖——他真正的祁寒还在那里,没有被完全磨灭。
烛光晚会结束后,两人漫步在几乎无人的校园里。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柔和的银光。路过音乐学院时,祁寒突然停下脚步:"听。"
虞修远凝神倾听——从半开的地下室窗户里,传来隐约的钢琴声。有人忘记锁门,在里面练习圣诞曲目。
"想进去吗?"虞修远问。
祁寒的眼睛亮了起来:"可以吗?"
十分钟后,他们"借"了那位不知名钢琴学生的身份卡溜进了音乐楼。琴声引导他们来到一间小型演奏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架三角钢琴静静地立在舞台中央,琴盖打开,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来。"祁寒拉着虞修远走上舞台,在钢琴前坐下。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弹出一段熟悉的旋律——《不完美共振》的原版,没有经过任何商业化改编的版本。
虞修远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在这个安静的圣诞夜,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他们找回了最初纯粹的音乐快乐。祁寒的演奏越来越自信,手指在黑白键上舞动,蓝发随着节奏轻轻摇晃,仿佛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曲终时,祁寒的手停在琴键上,久久没有移开。"我差点忘了..."他轻声说,"音乐本来是这样的感觉。"
虞修远从背后环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这才是你。无论公司要求什么,别忘记这点。"
祁寒转过身,在月光下凝视着虞修远的眼睛:"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解约了,不再是'明日之星'了,只是普通的一个......"
"我会更爱你。"虞修远打断他,"因为那才是真实的你。"
祁寒的眼眶红了。他低下头,额头抵着虞修远的肩膀:"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头了。"
"一步一步来。"虞修远轻抚他的后背,"这次,让我陪你一起走。"
月光透过高窗洒在两人身上,钢琴的黑漆反射出柔和的光泽。在这个圣诞奇迹般的时刻,虞修远第一次感到,也许他们能找到一条出路——不是他的方式,也不是祁寒的方式,而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全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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