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旅馆的霓虹招牌在雨中晕染开一片红色。虞修远停好车,转头看向副驾驶的祁寒——后者正神经质地咬着自己右手拇指的指甲,这是虞修远从未见过的习惯。
"可以改天。"虞修远轻声说,"不一定要今天。"
祁寒摇摇头,蓝发下的眼睛布满血丝。昨晚他几乎没睡,半夜三点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写歌,清晨虞修远在厨房地板上发现散落的纸页,上面写满了愤怒的歌词,标题是《十年的恨错了方向》。
"记住,"虞修远伸手抚平祁寒皱起的衣领,"不想谈就离开。我就在你身边。"
旅馆走廊散发着消毒水与霉味混合的气息。205房间门前,祁寒举起手又放下,反复三次才终于敲门。
门开了。祁寒的母亲——她昨天说自己现在叫李秀兰——穿着同样的碎花连衣裙,手里攥着一块皱巴巴的手帕。她比昨天看起来更加憔悴,眼睛红肿得像是一直在哭。
"寒寒..."她颤抖着伸出手,又怯怯地缩回,"进来吧,我...我煮了你小时候爱喝的甜汤。"
房间狭小拥挤,唯一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老式录音机和几个铁皮饭盒。虞修远注意到墙角放着一个褪色的蓝色书包——十岁左右的儿童款式,上面缝着"祁寒"的名字。
祁寒盯着那个书包,喉结上下滚动:"留着这个干什么?"
"你...你的东西我都留着。"李秀兰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旧相册,"你看,这是你第一次弹吉他,这是宠物店..."
"为什么现在出现?"祁寒打断她,声音嘶哑,"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一天一个理由都够你说到明年。"
李秀兰的眼泪滚落下来。她默默走到床头柜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包裹,用红布包着。"上个月整理你舅舅的遗物...发现了这个。我...我觉得你应该听听。"
包裹里是一盘老式录音带,标签已经泛黄,上面潦草地写着"祁明远最后录音"——祁寒父亲的名字。
祁寒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后退一步,像是那盘磁带是条毒蛇:"什么意思?"
"你爸爸...不是车祸意外。"李秀兰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磁带,"他发现了公司的秘密,他们...他们杀了他。"
虞修远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下意识地站到祁寒身边,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轻微颤抖。
"什么公司?什么秘密?"祁寒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秀兰摇头:"我不知道具体。你爸只说...如果他出事,把这盘磁带交给警察。但你舅舅害怕,藏了起来..."她哽咽着,"等我从外地打工回来,已经过去半年,警察说案子结了..."
祁寒夺过磁带,粗暴地塞进录音机,按下播放键。起初是刺啦刺啦的空白噪音,然后是一个男人急促的喘息和说话声:
"秀兰,如果我出事了,记住——星辰计划是真的,他们在艺人的合同里下毒...小寒永远不要签任何音乐公司...我在保险箱里放了..."
突然,录音中断了十秒左右,只剩下杂音。当声音再次出现时,内容完全变了:
"...明天的演出我会准时到。记得给小寒买新书包,他那个太旧了。爱你。"
录音结束。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祁寒的手指死死掐着录音机:"中间那段呢?"
"被...被抹掉了。"李秀兰啜泣着,"你舅舅说,有人闯进家里翻过东西...可能是他们..."
"他们是谁?!"祁寒猛地站起来,录音机摔在地上,电池滚落出来。
"我...我真的不知道..."李秀兰缩成一团,"你爸只说是'大公司',很有势力..."
虞修远捡起录音机,仔细观察磁带。在那段空白处,有细微的刮痕——确实是被人为抹去的。一个可怕的联想突然击中他:"祁寒...星辰音乐。"
祁寒像是被雷击中般僵住。星辰音乐——那个给他下药、差点毁了他嗓子的公司;那个CEO刚刚被捕的公司;那个名字与他父亲录音中提到的"星辰计划"完全一致的公司。
"不可能..."祁寒摇头,"只是巧合..."
"什么星辰音乐?"李秀兰茫然地问。
虞修远简要解释了祁寒与星辰音乐的纠纷。随着讲述,李秀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她突然抓住祁寒的手:"寒寒,离开美国!他们...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祁寒甩开她的手:"十年前的事和现在有什么关系?你以为这是什么,黑帮电影?"
"那你为什么嗓子坏了?为什么那些药——"
"够了!"祁寒怒吼,声音撕裂般刺耳,"十年不管我,现在装什么关心?"
李秀兰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般瑟缩。她慢慢跪下来,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铁盒:"我...我每个月都寄钱。你舅舅说...说你会收到。"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汇款单存根,收款人全是祁寒的舅舅。
祁寒盯着那些发黄的纸片,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他转身冲出房间,撞翻了桌上的甜汤。瓷碗摔得粉碎,棕色的汤汁像血一样在地板上蔓延。
虞修远匆忙向李秀兰道歉并留下联系方式,抓起那个铁盒和磁带追了出去。停车场里,祁寒正用拳头猛砸方向盘,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叫。
"开车。"祁寒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回工作室。"
回程的车上,祁寒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攥着那盘磁带。虞修远不时侧头看他,发现他脸上有泪水无声滑落——这是虞修远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哭。
工作室空无一人,周末员工都不在。祁寒径直走向录音室,将磁带放进专业设备,调出频谱分析软件。
"如果是被抹掉的,可能有残留..."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声音紧绷。
虞修远默默煮了咖啡,坐在他身边。屏幕上,声波图形像心电图般跳动。祁寒反复调整参数,突然,一段几乎平直的线中间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这里!"他放大那部分,启动修复算法。经过半小时的处理,一个破碎的句子勉强能被辨认:
"...证据在保险箱...B-12...艺人合同附件C有...他们会杀人..."
祁寒的手开始发抖。虞修远轻轻握住它,感受到冰凉的颤抖。
"我恨了她十年..."祁寒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十年啊,修远..."
虞修远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他拉入怀中。祁寒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突然崩溃般颤抖起来,额头抵在虞修远肩上,滚烫的泪水浸透衬衫。
"我们会查清楚的。"虞修远承诺,手指穿过祁寒的蓝发,"不管是什么,一起面对。"
夜幕降临时,他们整理了所有线索:祁寒父亲的宠物店地址、星辰音乐成立的时间(恰好在祁父死后三个月)、以及那个神秘的"B-12"和"附件C"。
"需要找到你父亲的保险箱。"虞修远说。
祁寒摇头:"宠物店早就卖了。就算有保险箱..."他突然停住,眼睛睁大,"等等。我有个东西。"
他从钱包最里层掏出一把小钥匙:"爸爸死前一周给我的,说是'最重要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是玩具保险箱的钥匙。"
钥匙上刻着"B-12"。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铃响了。监控屏幕上,虞修远惊讶地看到了自己的父母——父亲西装笔挺,母亲撑着伞,两人看起来像是直接从某个高级场合过来的。
"怎么回事?"虞修远困惑地开门。
"我们正好在旧金山参加论坛。"母亲快速扫视凌乱的工作室,目光在红着眼睛的祁寒身上停留片刻,"听说你们...遇到了些状况?"
父亲直接走向祁寒:"你母亲在哪里?我们需要和她谈谈。"
祁寒和虞修远同时僵住。虞修远从未向父母提过祁寒母亲出现的事。
"你们...怎么知道的?"虞修远问。
父亲没有回答,而是严肃地看着祁寒:"关于你父亲的录音,她还说了什么?"
祁寒猛地站起来,椅子哐当倒地:"你们认识我父亲?"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最终,虞修远的母亲叹了口气:"不是这里。找个私人地方谈。"
虞修远带他们去了隔壁的小会议室。关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祁寒——蓝发青年站在窗边,月光将他映得像一尊苍白的雕像,手里紧握着那把小小的钥匙。
会议室内,虞修远的父亲直奔主题:"祁明远是我大学同学。他死前两周联系过我,说发现音乐公司用合同控制艺人,甚至...使用药物。我建议他收集证据报警。"
"然后呢?"虞修远声音发紧。
"然后他死了,警方认定是醉驾事故。"父亲的眼神变得锐利,"我调查过,但那时我刚进投行,资源有限...事情不了了之。"
母亲补充:"上个月星辰音乐CEO被捕的新闻出来后,你父亲就联系了国内的老同学。我们查到祁寒的母亲还活着,最近来了美国..."
"为什么不早说?"虞修远质问。
"我们不确定这之间的联系。"父亲揉了揉太阳穴,"直到今天早上,李秀兰联系了中国大使馆,说有人跟踪她..."
门突然被推开,祁寒站在门口,脸色惨白:"我妈...刚才旅馆打电话。她不见了,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
虞修远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父亲紧随其后:"我和你一起去。"
转身的瞬间,虞修远看到母亲拉住了祁寒的手,低声说着什么。而祁寒——那个从不低头的祁寒——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弯下腰将额头抵在了她的肩上。
雨又下了起来。去旅馆的路上,虞修远的大脑飞速运转。星辰音乐、药物控制、两代人的悲剧...这一切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而此刻,祁寒的母亲失踪了,带着那些未说出口的秘密。
父亲突然打破沉默:"那把钥匙...你们知道开什么锁吗?"
虞修远摇头:"祁寒说是他父亲给的,上面刻着'B-12'。"
父亲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锐利:"大学时...我们常去一家叫'蓝调'的爵士酒吧。老板是祁明远的朋友...那里有面墙,挂满了客人寄存的私人储物箱钥匙。"
虞修远的心跳加速:"酒吧还在吗?"
"二十年前就拆了。"父亲停顿了一下,"但老板...现在在洛杉矶经营录音棚。"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虞修远突然意识到,这场追寻真相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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