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笼里的仙缘

蒸笼里的热气糊了林栀满脸。她像只被倒扣的螃蟹，手肘撞在笼屉边缘，怀里的肉包子早不知飞哪儿去了。面团黏在头发上，热乎乎地往下滑，痒得她直缩脖子。

"逮着了！"蒸笼盖被猛地掀开，白雾"呼"地散开。林栀眯起眼，看见白胡子老头正扒着笼屉边沿往里瞅，胡尖上还挂着片韭菜叶。

她抬脚就踹。蒸笼"咣当"翻倒，滚烫的笼屉擦着老头鼻尖飞过去，砸在后厨墙上。面粉"噗"地炸开，像下了场雪。

"小友且慢——"老头袖中飞出一道红光。林栀只觉得手腕一紧，低头看见三圈红绳正缠着自己，绳头还翘起来蹭了蹭她手背，活像条讨食的小蛇。

沈妤的剑鞘就在这时抵住她喉咙。月白裙摆上的靛蓝染料还在往下滴，在青砖地上洇出个小水洼。"师尊！"少女的声音绷得比剑刃还紧，"这野丫头刚才差点削了您的胡子！"

林栀舔掉嘴角的面渣，突然伸手抓住剑鞘。沈妤脸色骤变——剑鞘烫得冒烟，油渍在银白的鞘身上滋滋作响。

"红烩灵肘？"林栀眨巴着眼，"你们修仙的菜名都这么实在？"

老头噗嗤笑出声，胡子上的韭菜叶一颤一颤。"是玄天收灵诀！"他跺着脚纠正，云履踩进打翻的酱油里，"小妤快松手，这丫头不懂灵力收放——"

沈妤的剑尖突然往下一沉。林栀趁机一个鲤鱼打挺，头顶的面团"啪嗒"甩在少女额头上。蒸笼盖不知怎么飞旋起来，正扣在冲进来的巡山弟子头上，那人踉跄几步，"咚"地栽进面缸。

青光从林栀指缝里漏出来。她感觉有东西在血管里蹦跶，痒得想笑。后厨的锅碗瓢盆突然集体跳了一下，醋瓶子倒在她脚边，褐色的液体歪歪扭扭拼出个符咒模样。

"按住她灵台穴！"沈妤结印的指尖泛着白光。

林栀挠挠肚皮："那是卤煮穴位吧？"她随手抓起个热包子扔过去。包子在半**然裂开，肉馅化作十几道青光，箭似的射向沈妤面门。

"叮叮叮！"

剑光织成的网与青光相撞，气浪掀翻了整个灶台。沈妤后退三步，月白裙裾被震得翻飞如蝶翼。她盯着嵌进墙面的青芒——那根本不是灵刃，是凝成实质的风，正在砖缝里钻出细小的孔洞。

老头不知何时绕到林栀背后，枯瘦的手指刚要碰上她后颈，突然"嗷"一嗓子缩回来。他掌心多了排牙印，冒烟的袖管里噼啪炸着火星。

"你这灵根还带咬人的？！"老头甩着手，却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变戏法似的摸出块玉珏，刚凑近林栀，玉面就"咔"地裂开道缝。莹白的灵力丝线被抽出来，打着旋儿钻进她鼻孔。

林栀打了个喷嚏。青光突然暴涨，厨房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沈妤的剑诀还没成型，就被爆炸的气浪推着滑出三丈远，后背"砰"地撞上酱料缸。咸菜叶子雨似的落下来，盖了她满头。

"小妤你看！"老头举着红线大喊。那红绳不知何时已经缠满林栀全身，此刻正泛着诡异的血光。更吓人的是绳结处——那里悬着块残缺的玉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吃"掉半截。

沈妤抹掉脸上的酱渣，突然僵住。她看见红线在林栀手腕上烙出个咒纹，形状像被咬了一口的月牙。

"本命灵契？！"少女的尖叫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师尊您疯了？这野丫头连清心咒都不会念！"

林栀正忙着研究红线。她拽了拽，绳子发出琴弦般的嗡鸣。凑近闻，有股铁锈混着松木的味道。"你们昆仑还收押金？"她龇着虎牙去咬绳结，"这玩意能拉丝不？看着像麦芽糖..."

老头突然按住她天灵盖。林栀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悬在条红光隧道里。无数星子般的符咒从脚底流过，沈妤气急败坏的声音隔着水幕似的传来："师尊！您又要带人去虚空境！上次二师弟——"

"就测个灵根纯度！"老头的声音飘忽得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袖中不断飞出各色法宝，玉简、铜钱、罗盘...每样靠近林栀就"咔嚓"裂开，灵力被她皮肤下的青光贪婪地吞噬。

隧道突然剧烈摇晃。林栀看见红线咒纹亮得刺眼，有团模糊的影子正从自己手腕里往外钻。那东西形似幼猫，却长着对半透明的翅膀，冲老头"嗷呜"就是一口——

"风灵化形？！"老头的道冠被咬歪了，却笑得像捡了金山，"小友啊，你这不是普通变异灵根..."他忽然压低声音，胡子蹭过林栀耳廓，"是会把整个修仙界啃秃噜皮的饕餮种啊！"

隧道外传来沈妤撕心裂肺的喊声："师尊！护山大阵的灵力在流失！"

林栀手腕上的咒纹突然发烫。她甩着手腕，那团猫形青光却越缠越紧，翅膀扑棱棱扫过她下巴，绒毛里夹着细碎的冰碴。

"它怎么还带掉渣的？"她捏住小兽后颈拎起来，发现它正抱着半块玉佩啃得欢实，咯嘣咯嘣像在嚼冰糖。

虚空隧道突然扭曲成麻花状。沈妤的剑光劈开雾气刺进来，月白衣袖上沾着酱油渍："师尊！护山大阵的灵脉在枯竭！"她剑尖指向林栀脚底——那些流经的符咒正被青光撕成碎片，像被嚼烂的糯米纸。

老头突然掏出一把金瓜子撒向四周。瓜子悬浮成星图，每颗都映出段记忆碎片：青玉案上融化的烛泪、折断的朱笔、还有半块刻着"明月"二字的残佩。

"三十年了..."老头手指发颤，"当年明月仙子的本命灵佩，就是被饕餮灵根啃成这样的！"

林栀手心里的小兽突然炸毛。它吐出玉佩残渣，冲着记忆碎片"嗷呜"一口——金瓜子顿时黯淡无光，化作铁锈簌簌飘落。

沈妤的剑"铛"地掉在地上。她看着自己佩剑的银吞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锈，声音都变了调："它在吃金属灵气？！"

"不止呢。"老头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躺着根糖人。糖浆捏的凤凰刚暴露在空气中，翅膀就"咔嚓"被青光咬掉半截。林栀眼睁睁看着小兽把糖翅膀咽下去，自己舌尖突然泛起槐花蜜的甜味。

隧道外传来瓦片碎裂的巨响。巡山弟子带着哭腔喊："藏书阁的匾额掉下来了！檀木的！"

林栀突然觉得后颈发凉。小兽不知何时爬到了她头顶，正抱着她的铜簪子大快朵颐。她伸手去抓，却摸到满手冰凉的金属屑——铜簪已经变成了渣。

"赔钱！"她一把揪住老头衣领，"这可是我娘留下的！"

老头不慌不忙从袖中摸出把铜钱："试试这个？"话音未落，铜钱就在他掌心化成了绿锈。小兽打了个饱嗝，喷出几点火星子。

沈妤突然倒吸冷气。她腰间的玉佩正自动飞向林栀，穗子在空中就散成了丝线。"停下！"她扑过去抢，却见小兽叼着玉佩"哧溜"钻进了林栀衣领。

林栀只觉得胸口一凉。玉佩贴着皮肤开始发烫，烫得她原地蹦跶："要死要死！这玩意不会在我肚子里发芽吧？"

红光突然从她领口迸射。老头眼疾手快扯开她衣襟——玉佩正嵌在锁骨之间，表面浮现出与手腕咒纹一模一样的月牙缺口。

"双生契..."老头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蒲公英，"当年明月仙子陨落时碎裂的本命佩，居然自己认主了..."

屋顶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沈妤抬头看见房梁正在扭曲变形，钉在上面的铜钉一颗接一颗崩飞，箭似的射向林栀心口。

"小心！"

老头甩出的拂尘还没碰到铜钉，小兽就兴奋地扑了出去。它翅膀卷起青色旋风，铜钉在半空融成金水，被它吸溜吸溜舔了个干净。

林栀打了个带着金属味的饱嗝。她低头看着自己突然泛起古铜色光泽的指甲盖，耳边响起小兽满足的呼噜声——那声音居然是从她丹田里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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