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棺碎片在粉色烟雾中悬浮,林栀的视线被合欢散熏得发花。她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药柜,震落几包朱砂粉。红色粉末飘进眼睛,刺得她直眨眼。
"别看镜子!"沈妤的声音从烟雾另一端传来,却像隔了层厚棉布。
林栀用袖子抹眼睛,布料擦过睫毛时沾上湿漉漉的东西——她这才发现自己在哭。不是害怕,是胸口符印灼烧带来的生理性泪水。她低头看,旋风标记已经变成暗红色,边缘开始卷曲,像被火烤的树皮。
"师姐..."她刚开口,突然被股大力拽倒。沈妤扑过来压住她,两人滚进药柜阴影里。林栀的鼻尖撞上师姐锁骨,闻到浓烈的雪松味里混着铁锈气——沈妤背后的伤口又裂开了。
青铜铃铛的声响越来越近。林栀从沈妤肩膀上方偷看,吓得差点咬到舌头——铜棺少女正悬在半空,白衣下摆垂落的红丝线像活物般蠕动。每根丝线末端都系着个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听得人头晕。
"闭气。"沈妤突然掐她大腿,"合欢散致幻。"
林栀赶紧屏住呼吸。她看见胖婶蜷缩在墙角,原本丰腴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像被抽走水分的梨。更可怕的是青铜猫,它蹲在房梁上,尾巴炸成鸡毛掸子,眼珠却跟着铜棺少女转动,瞳孔变成细长的竖线。
"猫爷被控了。"林栀用气音说,手指无意识揪住沈妤的衣带。那根冰蓝色丝绦已经松脱大半,随着呼吸起伏蹭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
沈妤没回答。她正盯着铜棺少女腰间晃动的玉佩——和林栀昨天在后山挖到的桃木牌图案一模一样。林栀顺着她视线看去,突然胃部抽搐。玉佩背面刻着行小字,在粉色烟雾中若隐若现:庚辰年腊月初七。
这是她的生辰。
铜棺少女突然转头。林栀来不及躲闪,直直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眼睛。瞳孔里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段快速闪回的画面:雪夜、青铜鼎、婴儿啼哭...还有沈妤十四五岁的模样,正把什么东西塞进襁褓。
"别看!"沈妤的手掌猛地盖住她眼睛。这次力道太重,林栀后脑勺咚地撞上药柜。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却听见沈妤倒吸冷气——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她锁骨上,顺着衣领往下滑。
林栀摸了一把,指尖沾上淡蓝色液体。是沈妤灵核融化的灵力。
"师姐你..."
"听着。"沈妤打断她,声音压得极低,"等会我数到三,你带着那截骨头往东窗跑。"她说着把焦黑骨头塞进林栀腰带,"别回头,别管任何人,直接去后山寒潭。"
林栀攥住骨头。这东西烫得吓人,在她掌心突突跳动,像颗小心脏。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某个人的灵骨。
"那你呢?"
沈妤没回答。她正用断棍在地上画符,冰晶从指尖渗出,在青砖上勾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林栀认出是禁术里的血遁符——要消耗十年修为的那种。
铜棺少女突然发出咯咯笑声。这声音不像人类,倒像青铜器摩擦。林栀从沈妤指缝间看见,对方正用指甲划开自己手腕。没有血流出来,只有雪松味的灵气喷涌,在半空凝成无数小鼎形状。
"一。"沈妤突然开始倒数。
林栀浑身绷紧。她看见胖婶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这边。更可怕的是青铜猫,它不知何时已经蹲到两人头顶的药柜上,尾巴尖垂下来,扫过沈妤的发髻。
"二。"
铜棺少女飘近了些。林栀能看清她衣领内侧绣着的符文——和掌门书房里那本禁书上的图案分毫不差。那些符文正在发光,照得少女下巴泛青,像具陈年尸体。
药柜突然震动。林栀背后的抽屉自动打开,各种药材哗啦啦往外涌。她眼睁睁看着人参须和灵芝片在空中组成个模糊的人形,朝她伸出枝叶缠绕的"手臂"。
"三!"
沈妤猛地推开她。林栀滚出去的同时,看见师姐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完全融化的冰鼎印记。那东西正在她皮肤上流动,像要挣脱皮肉的束缚。
"沈妤!"铜棺少女第一次喊出全名,声音里带着古怪的欣喜,"你终于..."
沈妤一掌拍向自己锁骨。冰鼎爆开的瞬间,整个膳堂的温度骤降。林栀的睫毛立刻结霜,她拼命往东窗爬,手里骨头突然发烫到握不住的程度。
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林栀回头时,正好看见沈妤从自己体内拽出个东西——是缩小版的青铜鼎,鼎身缠满红丝线,每条线上都串着铃铛。而铜棺少女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扑向沈妤的动作快成一道白影。
"跑啊!"胖婶突然暴起,抡起菜刀砍向最近的铃铛。这一刀像捅了马蜂窝,所有红丝线同时暴动,铃铛声震得瓦片簌簌掉落。
林栀撞开东窗的瞬间,听见沈妤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她下意识回头,看见师姐被红丝线缠成茧子,而铜棺少女正把脸贴上去,几乎要吻上沈妤的嘴唇...
"别看!"胖婶的擀面杖飞来挡住她视线。林栀被惯性带得栽出窗外,落地时手里骨头突然发烫到冒烟。她低头看,焦黑表面正在剥落,露出里头晶莹的玉色——这根本不是骨头,是枚被烧过的玉简。
寒潭方向突然传来钟声。林栀抬头,看见护山大阵的光罩正在变红,像被血浸透的纱布。而膳堂里传出瓷器碎裂般的脆响,接着是沈妤沙哑的喊声:"林栀!记住你答应过我..."
话没说完就被掐断。林栀拔腿就跑,玉简在她手里越来越烫,最后竟烙进掌心。疼痛让她边跑边哭,却不敢停下擦泪——她怕一停步,就会忍不住冲回去找沈妤。
山路拐角突然闪出个人影。林栀刹车不及,一头撞上来人胸口,闻到了熟悉的雄黄粉味。
"二师兄?"她抬头看见丹修青年满脸焦黑,手里还拎着炸了一半的炼丹炉。
二师兄没说话,直接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苦涩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林栀耳边的铃铛声突然消失。她这才发现,自己手腕上不知何时缠了根红丝线,线头正在往皮肤里钻。
"合欢宗的相思引。"二师兄用炉灰在她腕上画了个符,"大师姐呢?"
林栀张了张嘴,突然失声。她举起鲜血淋漓的右手,玉简已经嵌进皮肉,表面浮现出细小的文字。二师兄凑近看,突然脸色大变。
"快走!"他拽起林栀就跑,"掌门要出关了!"
林栀被他扯得踉踉跄跄。转过山道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膳堂——整座建筑正在坍塌,屋顶瓦片像被无形的手掀开,露出里头交织的红白两色灵力。而在灵力漩涡中心,隐约可见沈妤被吊在半空,铜棺少女正贴在她背后,长发如蛛网般铺开...
"别看!"二师兄捂住她眼睛,"那是镜像回溯,看久了魂魄会被吸走。"
林栀掰开他的手:"可师姐..."
"大师姐早就不是活人了。"二师兄突然说,"三年前除魔时,她的肉身就..."
山道尽头突然传来破空声。林栀抬头,看见三道剑光划破变红的护山大阵,为首的青衫男子脚踏青铜鼎,长须在风中狂舞——是闭关三年的掌门。
"完了。"二师兄腿一软,"他感应到巫女苏醒了。"
掌门的身影还在百丈外,威压已经逼得林栀膝盖发颤。她握紧嵌着玉简的手,突然听见沈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寒潭...把玉简...扔进寒潭..."
这声音不是从膳堂方向传来的,而是直接响在她脑子里。林栀四下张望,发现二师兄毫无反应——只有她能听见。
"师姐?"她在心里喊,"你还..."
"跑!"沈妤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他要抽取你的灵根复活巫女!"
林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二师兄推下山道。她滚进灌木丛的瞬间,看见掌门袖中飞出道青光,把二师兄的炼丹炉劈成两半。
"去找三师兄!"二师兄往她怀里扔了张符,"让他带你..."
青光折返,贯穿他胸口。林栀看着二师兄缓缓倒下,手里的爆裂符还没点燃。她想冲过去,双腿却像灌了铅——沈妤的声音在脑内厉喝:"别回头!"
玉简突然在她掌心震动。林栀低头,看见上面的文字正在重组,最后变成段口诀:"大荒呼吸法第七重——化风。"
她突然想起那晚沈妤垫在药炉下的破旧书册。当时师姐怎么说的来着?"这玩意练了会变傻子,你千万别..."
山道上方传来青铜鼎落地的巨响。林栀咬牙爬起来,朝着寒潭方向狂奔。掌门的怒喝在身后炸响:"孽徒!站住!"
风突然变得粘稠。林栀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有股力量正在拉扯她的灵根。胸口符印灼痛到麻木,她低头看,旋风标记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青铜鼎形状的伤口。
"快念口诀!"沈妤的声音越来越弱,"化风...化风..."
林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她看见自己的手掌正在变透明,皮肤下浮现出和铜棺少女如出一辙的雪松纹路。更可怕的是寒潭方向——水面正在结冰,而冰层下沉着个巨大的青铜鼎,鼎口朝上,像张等着吞噬什么的大嘴。
掌门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尽头。林栀突然发现他手里提着个人——是浑身是血的沈妤。师姐的头无力地垂着,白发间缠满红丝线,随着掌门的动作轻轻摇晃。
"林栀..."沈妤突然抬头,嘴唇没动,声音却直接传入她脑海,"跳下去。"
林栀的脚踝陷入寒潭边的淤泥,冰水漫过小腿时,掌门的剑气削断了她鬓边一缕头发。她听见沈妤在意识深处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呜咽,那声音像钝刀刮着她的神经。
"跳!"沈妤最后的意识如烟花炸开。
潭水吞没头顶的刹那,林栀看见掌门手中的青铜鼎突然转向——鼎口喷出的不是灵气,而是无数扭动的红丝线。这些丝线在触及水面时发出油炸般的滋啦声,瞬间被冻成红色冰凌。
水下寂静得可怕。林栀睁着眼睛,看气泡从自己口鼻间上升。玉简在掌心剧烈震动,烫得冰水都在嘶嘶蒸发。她低头,发现潭底的青铜鼎正在旋转,鼎身上的饕餮纹一张一合,竟是在呼吸。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脚。
林栀拼命蹬腿,踢到块坚硬物体。借着玉简的微光,她看清那是具被铁链锁住的骷髅——骷髅空洞的眼窝里,游着两条透明的鱼。鱼鳃开合间,她听见沈妤的声音混在气泡里:"...钥匙..."
玉简突然裂开。无数光点涌出,在水流中组成沈妤模糊的脸。这张脸迅速老化,最后变成林栀在铜棺少女瞳孔里看到的十四五岁模样。少女时期的沈妤对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光点便顺着水流钻进林栀喉咙。
剧痛从胃部炸开。林栀弓起身子,吐出大团蓝色灵气。这些灵气在水中凝成小鼎,鼎盖开合,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锁着骷髅的铁链突然绷直,扯得潭底淤泥翻涌。
水面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林栀抬头,看见掌门的身影扭曲着穿过冰层,白发如蛛网般在水面铺开。更可怕的是他手中的沈妤——师姐的身体正在融化,像蜡烛般滴落蓝色蜡油,这些液体触水即凝,变成无数指甲盖大的小铃铛。
骷髅突然拽着她的脚往下沉。林栀挣扎间抓到块凸起的鼎耳,指尖传来被灼烧的剧痛。饕餮纹咬住了她的手指,鲜血涌出,竟让整座青铜鼎泛起红光。
"呼吸..."沈妤的声音从她胃里传出,"用鼎呼吸..."
林栀下意识张嘴,灌进满口冰水。奇怪的是这次没有窒息感,水流过喉咙时变成雪松味的灵气。她看见自己皮肤下浮现出青铜色的血管,随着鼎身的红光同步脉动。
掌门的手穿透水面抓来时,林栀发现自己正在下沉。不是被拉下去的,而是潭水在托着她——那些被冻住的红丝线活了过来,编织成网兜住她的后背。锁着骷髅的铁链寸寸断裂,骷髅的指骨突然刺进她脚踝。
疼痛让林栀尖叫,吐出的气泡里裹着血丝。血珠触到青铜鼎的瞬间,鼎身上的纹路全部亮起。她终于看清那些不是饕餮纹,而是无数缩小的人脸,最顶上那张赫然是幼年沈妤。
潭水突然沸腾。林栀被漩涡卷着撞向鼎口,后脑勺磕在青铜上发出钟鸣般的回响。恍惚间她看见沈妤彻底融化了,蓝色蜡油顺着掌门的手臂流下,在他皮肤上蚀刻出和林栀胸口一模一样的旋风标记。
"师姐!"林栀在鼎中大喊,声音被水扭曲成古怪的颤音。
青铜鼎开始闭合。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前,林栀看见掌门痛苦地捂住胸口——那些滴落的蓝色蜡油,正在他体内凝结成新的小鼎。而水面之上,护山大阵的红光突然转为惨白,照得寒潭像只巨大的眼球。
鼎内空气稀薄。林栀扒着鼎壁的纹路,摸到个凸起的圆点。用力按下后,鼎腹内壁浮现出荧光文字——正是沈妤垫在药炉下的《大荒呼吸法》残页。只是最后多了行血字:"鼎中七日,人间一瞬。"
脚踝突然被骷髅抓住。林栀低头,发现潭底的骷髅不知何时也进了鼎,此刻正用指骨戳她嵌着玉简的右手伤口。每戳一下,就有血珠渗入玉简裂缝,里面传出沈妤断断续续的声音:"...掌门...不是..."
鼎盖突然震动。有东西在外面重重砸了一下,震得林栀耳膜生疼。第二下撞击时,裂缝里渗进红色液体——不是血,是融化的护山大阵灵光。
骷髅突然暴起,下颌骨大张着咬向她手腕。林栀缩手的瞬间,玉简彻底碎裂,露出里面蜷缩的蓝色光团。这光团跃入骷髅口中,空荡的头骨里顿时亮起两簇鬼火。
"小师妹..."骷髅发出沈妤的声音,牙齿咯咯打战,"他们来了..."
第三下撞击直接劈开鼎盖。林栀抱紧骷髅抬头,看见的不是掌门,而是浑身湿透的铜棺少女。对方琥珀色的眼睛此刻漆黑如墨,白衣上沾满蓝色蜡油,正顺着衣角滴在鼎沿上。
最恐怖的是她手里提着的东西——那是沈妤融化的头颅,白发缠着红丝线,像盏畸形的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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