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白堂出现在中层环带。深灰色旧工装外套和衬衫,在技术员和低级文员中不显眼。步履平稳穿过光洁通道。
C7区靠近大型空气循环系统入口,通道嗡鸣。公共信息查询室门框亮着半明半暗绿灯。房间不大,光线稍暗。
几台老旧终端布满划痕污渍。空气弥漫臭氧和灰尘。最里面一台机器前坐着昨天休息区见过的年轻技术员,头发凌乱,对着屏幕皱眉,调试窗口布满代码。手边半杯凝结水珠的合成咖啡。
白堂走向终端,目光扫过监控探头。在标着“T-19”的终端旁坐下,自然。没立刻操作,侧脸看技术员咖啡杯,扫过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焦躁敲桌的手指。
“这破机器,”白堂声音不高,带着同病相怜的无奈,“反应慢得像锈带之心的老齿轮。查个基础维修手册能卡三分钟。”
技术员被打断,猛地抬头,眼中不耐。看到白堂神情,不耐被共鸣取代。
他烦躁的抓头发,短促嗤笑:“手册?哈!我这破编译环境才叫见鬼!底层驱动库冲突,报错像天书!该死的委员会预算,用的全是该报废的垃圾!”拍了下终端侧面,“哐”的闷响。
“驱动库?”白堂顺势接话,手指随意滑动T-19屏幕,调出“公共设施报修指南”,“Nexus-7架构?听说内务部后勤去年换过一批淘汰备用件?不知有没有兼容驱动。”语气像无意流言。
技术员眼睛一亮:“内务部后勤?真的?哥们儿哪个部门?消息准吗?”身体倾过来,压低声音。
“我?B区后勤维护组,打杂的。”白堂自嘲笑笑,手指划动指南,“听仓库老赵提过一嘴,抱怨备件占地方。准不准难说。”说话间,手指输入副队长权限指令,调出T-19历史访问记录。屏幕闪烁,跳出日志列表。
技术员陷入思绪,念念有词:“内务部后勤…老赵…备用件…得问问…”没注意白堂动作。
白堂目光如扫描仪,扫过日志。锁定时间:今日下午14:37。
日志显示,14:37:03,临时公共访客账号登录。访问类型:公共服务信息浏览(最低权限)。内容:公共设施基础维护手册(117版)。停留1分47秒。注销。
天衣无缝。
白堂眼神无波动。手指输入更深层诊断指令。屏幕跳出后台进程和数据交换监控界面,数据流如瀑布滚动。
技术员还在念叨。
白堂目光在瀑布数据中捕捉异常。14:37:15,登录后第12秒,一条隐蔽数据流触发。伪装成系统心跳信号,目的地指向深层加密非标中继节点,节点代号:057F3A持续约30秒,传输量极小,混杂系统噪音。账号注销同时终止。
“锁匠”痕迹。幽灵访问。利用公共账号跳板,短暂接入深层节点。乱码地址是唯一线索。
白堂不动声色清除界面,退回指南页面,关闭记录。
“唉,死马当活马医吧。”技术员叹气,灌了口冷咖啡,被苦得咧嘴,“谢了兄弟,真找到驱动,请你喝…合成咖啡。”
“客气。”白堂扯出笑容,起身离开。
通道惨白光线落身上。乱码节点地址057F3A刻入脑海。通向“锁匠”的线索,也可能是致命陷阱。老瘸子在下面嗅探,幽灵“锁匠”留下谜题。肩章冰冷,前方路在迷雾中裂开缝隙。他需要找到能解读乱码的人。代价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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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蜂巢下层,集合点气氛压抑。吴樟状态更差,眼神涣散。简报时,陈队浑浊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最终只让白堂带他去相对“安全”的中层环带外围巡逻。变相的放逐。
巡逻沉闷。吴樟握方向盘的手僵硬,眼神空洞。白堂坐副驾驶,目光扫过窗外中层环带边缘冰冷景象,心中盘旋冰冷乱码。
他需要一个能接触“流放地”信息黑市的地方。第三新城内部网络破碎被监控,只有流浪商队和流放地贩子能处理这种隐秘信息。他想到铁锈带边缘的“废料集市”。名义拾荒者交换物资,水面下是信息、违禁品、佣兵生意的温床。风险极高,唯一选择。
傍晚交班,白堂脱下警服外套,只穿深色衬衫,肩章收好。避开主干道监控,融入蜂巢下层迷宫般管道和违章建筑群。
空气污浊,红雾甜腥混杂金属锈蚀腐烂垃圾气息。光线昏暗,劣质荧光涂鸦在墙壁发出幽绿猩红光。七拐八绕,来到一片由废弃巨型储料罐和坍塌厂房围成的区域——废料集市。
未靠近,巨大噪音和复杂气味扑面。焊接金属刺鼻味、劣质燃料黑烟、腐烂食物、汗臭、廉价香料。惨白探照灯挂在锈蚀钢架上,切割下方混乱场景。
人影在堆积金属废料、扭曲管道、破烂帐篷和棚屋间攒动。叫卖、讨价还价、争吵、金属敲击、不成调电子音乐,混杂震耳欲聋。
白堂汇入人流。目光警惕扫过:背巨大包裹眼神警惕的拾荒者;穿破烂皮甲别自制武器眼神凶狠的佣兵;蹲角落铺破布卖旧时代物件或劣质红雾的摊贩;阴影里目光如探针扫视的掮客或眼线。
他需要一个切入点。注意到集市边缘角落。锈蚀钢板和废弃集装箱板搭的棚子,门口挂油污浸透、画缺角齿轮的破烂招牌。
棚子门口蹲着老头,头发稀疏花白,裹油腻发亮旧棉袄,吧嗒旱烟。面前地上铺脏帆布,堆锈蚀齿轮、断裂电路板、暗淡合成能量块、几个污垢旧数据存储棒。老头眼神浑浊耷拉,但偶尔锐利目光扫过靠近的人,尤其在不像底层劳工或拾荒者身上停留。
老耗子。经验丰富,懂筛选顾客和保护自己。白堂调整方向走去。没直接靠近,离摊位几步远停下,目光落在旧数据存储棒上,似有兴趣。蹲下身,拿起一根,抹掉污垢露出接口严重锈蚀。摇头扔回,又拿起另一根。
老头抬起眼皮看白堂一眼,没说话,吧嗒口旱烟,吐出呛人劣质烟味。
白堂放下存储棒,目光扫过能量块,落在老头脸上。声音不高,穿透噪音:“老板,东西成色一般。有…硬点的‘耗材’吗?新点的。”
老头浑浊眼珠在白堂脸上转一圈,慢悠悠磕烟锅灰:“硬耗材?小兄弟,我这儿只卖废料。你要找‘耗材’,得去‘熔炉’那边,那边炉火旺,耗材硬。”“熔炉”两字咬得略重,浑浊眼里一丝难以察觉精光。
白堂不动声色:“‘熔炉’太远,火气太冲。就想找点…能修修补补的‘小零件’。听说最近有些‘零件’…不太好配,得找懂行的。”用“零件”模糊词。
老头又抽口烟,沉默几秒,掂量。集市人声鼎沸,焊接火花噼啪。老头再开口,声音压得更低:“零件…分很多种。有的能明码标价,有的…得看缘分,看‘朋友’介绍。”浑浊目光盯白堂,“小兄弟面生,不像常在这‘垃圾堆’翻找的人。”
白堂知道要“投名状”或“介绍人”。微微前倾,声音压低:“有个‘朋友’,以前‘流放地’车队跑腿,叫‘烟囱’。他说,缺‘硬货’了,找‘齿轮铺子’老烟枪聊聊。他说…老烟枪的烟,劲儿够大。”报出“锈钉酒吧”掮客“老烟囱”名号,点出“齿轮铺子老烟枪”。
老头耷拉眼皮猛地掀开,浑浊眼珠爆射锐利光芒,刀子般刮过白堂的脸。死死盯着,仿佛要将他看透。十几秒后,锐利收敛。他重重吧嗒口烟,烟雾喷白堂面前。
“烟囱那老小子…还活着呢?”声音嘶哑,带着复杂,“他介绍来的?…行吧。”烟杆指身后破棚子,“进去。左手边,最里面‘耗子洞’。规矩懂?东西放桌上。别乱看乱摸。完事,钱留下。‘朋友’介绍,抽一成。”
白堂点头,没多话。起身绕开老头,弯腰钻进低矮、散发霉味烟油味的破棚子。光线更暗,堆满破烂。走向最里面。厚实油污帆布帘子隔开小空间。帘后只有摇摇晃晃破桌子和瘸腿椅子。桌上方挂昏暗小灯,灯光下桌面中央有凹槽,旁边带锁金属小箱。
“耗子洞”。原始有效的匿名信息交易点。白堂拿出准备好的东西:一张普通空白信息晶片,一张折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乱码节点地址:057F3A。无其他信息。
晶片和纸条放入凹槽。凹槽底微弱蓝光一闪。几秒后,旁边金属小箱“咔哒”轻响,锁扣弹开,露出投币口大小缝隙。
白堂将一小袋沉甸甸、旧布包着的信用点塞进去。钱落进瞬间,凹槽底蓝光再闪,晶片和纸条无声沉下,桌面恢复平整。金属小箱缝隙悄然合拢。
交易完成。无对话,无确认。他留下信息和钱,对方拿走。结果未知。时间未知。风险极高。唯一路径。
白堂转身掀帘,弯腰出棚。集市喧嚣依旧。老头蹲原地吧嗒旱烟,眼皮半眯。白堂没停留,沉默汇入人流,消失在废料阴影里。
肩章不在肩上,无形的冰冷枷锁仿佛更沉重。钥匙、鹌鹑、疯狗、鬣狗、老狗、锁匠、耗子洞…一张无形大网正收紧。他必须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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