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面甲下发出的合成音冰冷生硬,在充斥着血腥和锈蚀气味的狭小诊所里回荡。
那双电子眼,两点幽暗的红光,像探针一样锁定白堂的脸,试图穿透那层蒙面的布巾。
角落里的伤者和等待者,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扼住喉咙,连痛苦的呻吟都停滞了,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吊灯摇晃发出的吱呀轻响。
“东西?”
白堂的声音透过面罩,同样平稳,听不出波澜。他站在门口阴影与屋内昏黄光线的交界处,身形半隐,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距离腰间的蝮蛇枪柄只有几寸。
“我只找人。老烟斗在哪?”
“在我这,”
机械合成音重复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调,高大的金属身躯微微前倾,压迫感像实质的墙壁般推来。“他的东西在我这。人……暂时不在。”
面甲下方似乎咧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某种复杂的金属结构,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在模拟一个冷笑。
“或者,永远不在了。看你拿什么来换这个答案,还有……他的东西。”
白堂的目光扫过对方覆盖着粗糙金属的手臂,那粗壮的机械义肢上沾着新鲜的血迹和油污。
他注意到对方皮围裙边缘露出的腰带上,挂着一排形状狰狞的、带着锯齿和尖钩的工具,闪烁着冷光。
这不是医生,这是个屠夫,或者……清道夫。
“换?”
白堂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身体微微调整了重心,像一张缓缓绷紧的弓。
“你想要什么?信用点?净水?还是……丙上特供的能量棒?”
他试探着,手指在斗篷的褶皱里,轻轻搭上了蝮蛇冰冷的握把。
汪明远给的不记名信用凭证和丙上补给,在这铁锈诊所里,不知价值几何。
金属面甲后的电子眼红光似乎闪烁了一下,像是在评估。
“那些东西,沙蝎的鬣狗们会喜欢。”机械合成音带着一丝嘲弄,“我更喜欢……技术。有价值的技术。或者……”他的电子眼缓缓下移,落在白堂被斗篷覆盖的身体上。
“一些……有故事的零件。”
空气瞬间凝固。角落里的一个红雾鬼似乎被这无声的杀机刺激,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泣,又立刻死死捂住嘴。
“零件没有。”
白堂的声音冷了下来。
“技术,看你指的是什么。”
他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暴露那把幽蓝钥匙。
他必须拿到老烟斗留下的东西,那可能是找到057F3A节点和“门”的关键线索。硬闯?对方占据地利,诊所内空间狭窄,还有无关者,风险太大。交易,是唯一看似可行的路,但对方索取的“技术”,指向不明。
“呵……”
一声带着金属摩擦感的短促音节从面甲下传出。
高大的铁锈医生伸出那只沾血的机械手,指向诊所角落里一个被厚重油布覆盖的、半人高的方形物体。
“看见那个了吗?一个老朋友的心脏。旧时代的好东西,坏了。它的核心平衡仪……我需要替换件。或者,能修好它的知识。”
他的电子眼重新聚焦在白堂脸上,“你能提供这个吗,陌生人?”
白堂的目光投向那油布覆盖的物体,轮廓隐约像某种精密仪器的外壳。
平衡仪?这要求太过具体,也太过专业,远超一个流落废土的情报贩子或佣兵所能提供的范畴。这更像一个刁难,或者……一个陷阱。
“旧时代的心脏,需要旧时代的零件。”
白堂缓缓开口,大脑飞速运转。他不能说自己能修,这谎言瞬间就会被拆穿。
“我没有零件。至于知识……也许老烟斗留下的东西里,恰好有你需要的信息?”他将话题巧妙地引回原点。
铁锈医生沉默了几秒,电子眼的红光在昏暗的诊所里明灭不定,像在计算。金属面甲下发出低沉的、类似齿轮转动的嗡嗡声。
“有趣的说法。”
机械合成音响起,冰冷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也许。也许没有。但空口无凭。”
他巨大的金属身躯微微侧开,露出身后金属台子旁边一个固定在墙上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柜子。
“他的东西,在里面。钥匙,在他自己身上。或者……”
他那只完好的、未被改造的左手,那只手异常苍白,布满青筋。
抬起来,指了指诊所后方一条更幽暗、向下延伸的狭窄通道。
“他可能还在下面……休息。你可以自己下去看看,确认一下。带着你的诚意。”他在诚意两个字上下了重音。
下去?那条通道漆黑一片,散发着更浓重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这几乎是将选择权赤裸裸地摆在了白堂面前,。
要么拿出对方认可的“技术”或“零件”作为交换的诚意,要么就孤身进入那条未知的、显然是对方掌控的黑暗通道去“确认”。
诊所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铁锈医生像一尊冰冷的金属雕像,堵在通往柜子和那条黑暗通道的必经之路上。电子眼的红光,如同两点来自深渊的凝视。
白堂的指尖在蝮蛇粗糙的枪柄纹理上轻轻摩挲,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神经。他需要柜子里的东西,那很可能是汪明远任务的关键,也可能是他破局的唯一线索。
但眼前这个铁锈医生,绝不是能用信用点或补给打发的角色。对方索取的“技术”或“零件”,要么是虚张声势的试探,要么就是另有所图。而那幽暗的通道,九成九是致命的陷阱。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了几秒。吊灯摇晃的幅度似乎更大了,昏黄的光斑在布满污渍的墙壁上晃动。
“下面……”白堂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异常平静。
“太黑,我这人,不喜欢在别人的地盘摸黑走路。”
他微微抬起右手,不是去拔枪,而是伸向自己胸前的斗篷系带,动作缓慢而清晰,仿佛在展示自己没有敌意。
“也许,我们可以换一种诚意?”
铁锈医生的电子眼紧紧盯着白堂的手。只见白堂解开了斗篷最上面一颗金属按扣,探手入怀,并非取出武器,而是拿出一个扁平的、用防水油布仔细包裹的小包。
他解开油布,露出里面几支封装在透明硬质塑料管里的淡蓝色液体。是高效广谱抗辐射针剂,丙上级特供品,在废土上价值不菲,关键时刻等于一条命。
“三支,”
白堂将油布包托在掌心,淡蓝色的液体在昏黄灯光下折射出微光,
“信天翁老烟斗的消息,加上他柜子里的东西。或者……”他的目光扫过那条幽暗的通道
“你告诉我下面有什么值得我冒险的东西,值这个价。”
这是硬通货。铁锈医生覆盖着金属面甲的头颅微微偏了一下,电子眼的红光在那三支针剂上停留了数秒。他能看出这药剂的高级封装,不是黑市常见的劣质货。
机械合成音再次响起,冰冷依旧,但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压迫
“抗辐射剂……好东西。沙蝎的巡逻队刚被高浓度尘暴淋过,他们头儿‘毒刺’正高价悬赏这个。”
他那只完好的、苍白的手抬了起来,指向金属柜,“开柜的感应器坏了。需要点‘动能’。”
他另一只沾血的机械手,则握住了腰间那排狰狞工具中一柄厚重如凿子般的金属撬棍,随手掂了掂,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意思很明显:他可以用暴力开柜,但动静不会小。
白堂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沙蝎佣兵就在驿站里,高价悬赏抗辐射剂。
一旦强行破柜发出巨大声响,极可能引来那些贪婪的掠食者。这铁锈医生不仅要药剂,还要把他推到沙蝎的对立面,或者……借沙蝎的手来“验证”他够不够格拿走老烟斗的东西。
“动静太大,对谁都不好。”
白堂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油布包放在旁边一张沾满污垢的小凳子上。
“针剂在这。柜子,我来开。安静点。”
铁锈医生的电子眼红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对这个提议有些意外。他庞大的金属身躯没有动,但那只握着撬棍的机械手缓缓垂下了,算是默许。
白堂不再看他,径直走向那个固定在墙上的金属柜。
柜门紧闭,上面只有一个锈死的机械锁孔和一个同样布满锈迹、早已失去光泽的电子感应面板。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锁孔和面板周围的缝隙。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表面,触碰到一种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油性残留。
他眼神一凝,凑近了些,借着昏暗的光线,在感应面板边缘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锈迹融为一体的刻痕。
一个螺旋状的符号!
与他衬衫内衬里那把幽蓝钥匙根部的符号,惊人地相似!只是更小,更粗糙,像是仓促间留下的标记。
心脏猛地一跳。老烟斗果然接触过与钥匙相关的线索!这个标记,是留给特定人的提示?
他不动声色,手指在锁孔周围快速摸索了几下,然后从腰间的工具袋里(丙上配给包含基础工具)抽出两根细长的金属探针和一个微型液压钳。
他避开那个刻有螺旋符号的位置,将探针精准地插入锁孔内部几个特定的受力点,动作迅捷而稳定,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同时,微型液压钳的尖端顶在柜门与门框之间一个锈蚀最严重的铰链连接处。
喀哒。
一声极其轻微、近乎耳语的金属断裂声响起。白堂手腕一抖,探针巧妙地一别,另一只手用液压钳同时施加一个巧劲。锈死的锁芯内部结构被破坏,那个早已失效的铰链应力点也被精准切断。
柜门无声地弹开了一条缝隙。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快得连角落里的病人都没完全看清。
铁锈医生覆盖着金属面甲的脸转向柜子,电子眼红光似乎亮了一瞬。
白堂没有犹豫,迅速拉开柜门。里面空间不大,只有寥寥几样东西。
几卷脏污的绷带,半盒过期的止痛片,还有一个用同样防水油布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扁平长方体。
他伸手拿出那个油布包裹。入手有些分量,质地坚硬。
他迅速扫了一眼柜内,确认没有其他物品,然后反手关上柜门。
柜门因为内部结构损坏,只是虚掩着,但外表看起来并无异样。
他直起身,将油布包裹塞入斗篷内袋,转身走向放着抗辐射针剂的小凳子。
“东西拿到了。”
白堂拿起油布包,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等等。”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响起。铁锈医生庞大的身躯移动了一步,恰好挡在白堂和诊所门口之间。
电子眼的红光落在他斗篷内袋的位置。
“你开锁的手艺……是旧时代的风格。不是废土的路子。”
他的语气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老烟斗的东西,你看都不看?”
白堂的脚步顿住。
诊所内的空气再次绷紧。角落里的伤者似乎感觉到了更大的恐惧,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就在这时...
轰!哐啷!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混合着重物倒塌的巨响,猛地从诊所外面传来!
整个铁锈诊所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顶棚簌簌落下灰尘和锈渣。
紧接着,是尖锐的警报嘶鸣、密集的枪声、还有狂暴的吼叫和怒骂声!
“沙蝎!是沙蝎的车队!”
“操!他们冲进来了!”
“快跑啊!”
驿站深处爆发的混乱声浪瞬间席卷而来,淹没了小小的诊所。
铁锈医生猛地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电子眼的红光急剧闪烁。
白堂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趁着对方注意力被爆炸吸引的瞬间,身体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向侧面一扑!
那里是诊所后方,那条向下延伸的、散发着腐败气息的幽暗通道入口。
厚重的油布帘子被他撞开,整个人瞬间没入浓稠的黑暗之中。
在身影消失前的最后一刹,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高大的铁锈医生已经放弃了追击他。
他正迅速抓起小凳子上的抗辐射针剂油布包塞入怀中,同时另一只机械手抓起了台子上那柄沉重的金属撬棍,电子眼警惕地盯着被外面混乱声浪冲击得不断晃动的诊所门帘。
沙蝎的突袭开始了。混乱,是此刻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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