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前行。在废土风沙是实体化的墙壁,每一次呼吸都是与窒息搏斗。
沙砾灌满了靴筒,摩擦着被污水泡得发白的皮肤,每一步都带来钻心的刺痛。
白堂机械地迈动双腿,意识高度集中在维持方向、保存体力和警戒四周上。
怀中的金属盒像一块冰,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也压着他的神经。
号角声时断时续,成为风沙中唯一的航标。
那巨大的岩山阴影在视野中逐渐清晰、庞大,如同蛰伏在天地尽头的洪荒巨兽。
篝火的微光也从模糊的亮点,渐渐能分辨出跳动的火焰轮廓。距离在缩短,危险的气息也在无形中逼近。
他选择了一条更隐蔽的路线,紧贴着岩山基部的巨大乱石堆和深壑移动。
这里风势稍弱,巨大的阴影提供了更好的掩护。
他像壁虎一样在嶙峋的怪石间攀爬潜行,动作放得极轻,蝮蛇手枪的握把始终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空气中的味道开始变化。
除了永恒的尘土和辐射尘埃,多了一丝……烟火气,还有隐约的、混合着汗臭、油脂和某种草药燃烧的复杂气味。
人声也渐渐可闻,不再是号角的单调,而是嘈杂的交谈、偶尔的呼喝,甚至还有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他伏在一块卡车大小的风化巨岩顶端,小心地探出半个头。
下方是一片相对避风的谷地,紧靠着陡峭的岩壁。
十几堆大大小小的篝火在谷地中燃烧,火焰被风拉扯得歪斜摇曳,但顽强地提供着光明和热量。
篝火周围,影影绰绰地聚集着不少人。他们大多穿着厚重的、拼凑的皮袄或脏污的防护服,裹着头巾或风镜,看不清具体面目。
一些简陋的帐篷或直接用帆布搭成的窝棚依附在岩壁凹陷处,更多的则是直接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几辆经过重度改装、覆盖着厚厚沙尘的履带式运输车和几辆焊接着粗糙装甲板的越野车停靠在谷地边缘,车顶上架着老式的重机枪或火箭发射巢,有武装人员在车顶警戒。
一些驮兽(外形类似巨大蜥蜴、披着厚重角质甲壳的生物)被拴在避风的角落,安静地咀嚼着什么。
营地规模不小,至少有五六十人,装备看起来五花八门但绝不弱。
不是纯粹的拾荒者,更像是一个武装商队或者实力较强的流浪部落。
营地中央最大的一堆篝火上架着一口巨大的铁锅,里面翻滚着浓稠的、冒着热气的糊状物,散发出混合着肉味和根茎植物味道的气息。
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是从营地边缘一个用石块垒砌的简易哨塔上传出的。
一个裹着厚厚头巾的身影放下手中的号角,警惕地扫视着外面的沙暴。
白堂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营地的每一个角落:人员的分布、火力点的位置、车辆的停放、可能的出入口、哨兵的警戒范围……他注意到营地中的人虽然忙碌,但秩序井然,分工明确。
有人在照料驮兽,有人在分发食物,更多的则是在保养武器或整理物资。
气氛谈不上轻松,但也没有大战前的紧张感。他们似乎是在等待沙暴过去。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营地深处,靠近岩壁一个较大帐篷门口的身影。
那人身材不高,裹着一件相对干净、带着暗绿色条纹的防风斗篷,没有戴头盔,露出一头花白的短发和一张布满深刻皱纹、但眼神异常锐利的脸。
他手里没有拿武器,而是捏着一个老旧的、冒着青烟的木质烟斗,正和旁边一个背着长管步枪的壮汉低声交谈着什么。
烟斗……老烟斗?他不是死了吗?
白堂的心猛地一跳。汪明远的情报里,老烟斗是信天翁商队的情报官!
难道“信天翁”并未完全撤离,只是转移到了这个更隐蔽的岩山营地?如果真是他,那简直就是绝处逢生!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心底燃起。
但前车之鉴犹在眼前,断桥驿站的陷阱和铁锈诊所的怪物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需要更近一步确认,更需要一个安全的接触方式。
他观察着哨塔上号手的视线范围,计算着巡逻队移动的间隙。
营地的外围警戒并非滴水不漏,尤其是在这能见度极低的沙暴中,哨兵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沙暴深处可能出现的威胁上,对近在咫尺的岩壁乱石区反而有所疏忽。
他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悄无声息地从巨岩背面滑下,利用岩石的阴影和沟壑的掩护,如同鬼魅般向营地边缘靠近。
目标锁定——营地最外侧、靠近一堆较小篝火的几个单人小帐篷。那里人员稀少,距离中央大帐篷有一定距离,方便观察也方便撤离。
距离营地边缘还有二十米左右,他再次伏低,藏身于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
从这里,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个抽着烟斗的老者。老者似乎结束了谈话,正皱着眉头,目光忧虑地投向肆虐的沙暴深处。
那忧虑的眼神,不像是在担忧天气,更像是在等待什么人或担忧某种变故。
白堂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他不能贸然现身。
沙蝎的追兵可能随时出现,这个营地的立场也尚未明确。他需要一个契机。
就在这时,营地靠近他藏身方向的一处驮兽拴桩旁,发生了一点小骚动。一头体型稍小的驮兽似乎被风沙惊扰,烦躁地甩着头,挣脱了不太牢固的皮绳,低吼着朝营地外围,也就是白堂藏身的方向小跑了几步。
一个负责看管的年轻人大声呼喝着追了过来。
机会!
白堂眼神一凝,瞬间做出了决定。他猛地从岩石后站起,动作幅度不大,但足够显眼。他举起双手,摊开手掌,假装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破烂的斗篷在狂风中翻飞,脸上满是沙尘污垢,看起来狼狈不堪。
“嘿!那边的!”
他提高声音,努力让声音穿透风沙,带着一丝刻意伪装出的沙哑和疲惫,
“帮个忙!这大家伙跑出来了!”
他的突然出现,立刻引起了附近几个营地人员的注意。
那个追驮兽的年轻人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手按上了腰间的砍刀。更远处,篝火旁有人站了起来,手摸向武器。
哨塔上的号手也立刻将目光投了过来,号角声戛然而止。
整个营地外围的气氛瞬间绷紧。
十几道警惕、审视,甚至带着敌意的目光聚焦在白堂身上。他像一只突然闯入狼群领地的孤羊,暴露在篝火与风沙交织的光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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