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岸线

冰冷的海水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林墨的骨头缝里。她趴在礁石滩上，海浪在她耳边翻滚作响，咸腥的泡沫一次次漫过她的脸颊。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只有远处货轮上的航灯在雾中泛着微弱的光晕。

"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林墨猛地侧身吐了起来。除了苦涩的海水什么都吐不出来，喉咙被呛得火辣辣地疼。她抬起手背擦嘴，手指碰到湿漉漉的脸颊时，突然顿住了。

不远处的水洼里，映着一张苍白狼狈的脸。长发黏在额头上，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看起来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鬼。林墨的目光缓缓移到自己的左眼，瞳孔深处，那个暗红色的印记像个烧红的针头，在昏暗光线下清晰可见——074。

心脏骤然缩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林墨连滚带爬地扑到水洼边，双手撑在冰冷的礁石上，死死盯着水里的倒影。那个印记就在那里，像个无法摆脱的诅咒，嵌在她的眼睛里。

"不...不可能..."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抚上自己的眼皮，触感温热而真实。可当她移开手再次看向水洼时，那个"074"依然在那里，幽幽地散发着红光。

三年前父亲临终前的样子突然闪现在眼前。医院的消毒水味，父亲枯瘦的手指紧紧掐着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永远不要相信...镜子里的人..."那时的她以为这只是父亲病重时的胡话，现在才明白，那句话里藏着怎样的绝望和警告。

林墨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腕。一道月牙形的疤痕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与生俱来的标记。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这是小时候不小心摔倒留下的。现在想来，那分明是某种印记，和凌辰瞳孔里的"073"一样，是实验体的编号。

海浪又一次涌上来，冰冷的海水漫过她的膝盖。林墨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背靠着一块巨大的礁石滑坐下来。胃部的抽痛还没过去，眼睛又开始刺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和脸上的海水混在一起。

她到底是谁？

父亲到底做了什么？

这二十三年的人生，难道都是一场骗局？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盘旋，像一团乱麻越缠越紧。林墨抱住头，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又被她死死咬住手臂咽了回去。不能出声，绝对不能出声。

就在这时，一个空酒瓶从礁石缝隙中滚了出来，"哐当"一声摔在尖利的牡蛎壳上，碎裂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林墨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远处隐约传来说话声，夹杂在海浪声中若隐若现。林墨屏住呼吸，慢慢挪到礁石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朝码头方向望去。三个模糊的人影正朝这边走来，手电筒的光柱在礁石间来回晃动。

其中一个人影的身形让林墨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和凌辰一模一样。

"这边礁石多，仔细找。"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正是凌辰的声音，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冰冷。

林墨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死死按住自己的嘴巴，蜷缩在礁石的阴影里，像只受惊的兔子。

"目标特征很明显，左腕有月牙形疤痕，二十三岁女性，湿透的黑色外套。"另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听起来像是在念什么资料。

"找到了直接带回实验室，不用请示。"凌辰的声音再次传来，"先生交代了，她的记忆可能已经开始觉醒，必须尽快处理。"

实验室？觉醒？林墨的脑子"嗡"的一声。原来他们要找的真的是自己。这些人到底是谁？凌辰到底是谁？

"放心吧，这片码头早就被我们封锁了，她跑不了。"第三个声音响起，是个女声。

这个声音...林墨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公司档案室的李姐！那个平时总是笑眯眯地给她带家乡特产，在她被王浩骚扰时偷偷帮她说话的李姐！

林墨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瘫倒在地。连李姐都是他们的人？那公司里还有谁是可信的？这三年来她小心翼翼维护的人际关系，难道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手电筒的光柱越来越近，搜索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林墨能看到"凌辰"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仪器，屏幕上闪烁着绿色的光点，看起来像是某种追踪器。

突然，一道海浪冲上礁石，带来了一个闪亮的东西。林墨眯起眼睛仔细看去——是那个银色的U盘！刚才她掉进海里时不小心弄丢的U盘，居然被海浪冲了回来。

林墨的心跳骤然加速。那里面说不定有关于"夜莺计划"的真相，有关于她身世的秘密！

远处，"凌辰"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追踪器："信号在这边，很微弱，可能被海水干扰了。"

林墨咬了咬牙。现在不拿，可能永远没机会了。她深吸一口气，趁着搜索者转向另一边的间隙，像只猫一样低姿冲向水边。

膝盖重重磕在尖利的牡蛎壳上，一阵剧痛传来。林墨闷哼一声，低头一看，鲜血正从破旧的牛仔裤下渗出来，染红了周围的海水。手掌也被礁石划出了深深的口子，火辣辣地疼。

她顾不上这些，一把抓住那个银色的U盘。触手冰凉，外壳上还沾着细小的贝壳碎片。这是一种防水的军用级U盘，看来父亲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林墨把U盘紧紧攥在手心，起身就要往回跑，却突然愣住了。她滴落在海水中的血正随着退潮向外扩散，在灰色的海面上形成了一条淡淡的红丝带，像在给搜索者指路。

"那边有血迹！" "凌辰"突然大喊一声，手电筒的光柱瞬间锁定了林墨所在的位置。

林墨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转身就跑，伤口与粗糙的礁石摩擦，疼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在她周围晃动，将她的影子拉得奇形怪状。

慌不择路中，林墨撞进了一个狭窄的缝隙。这是由三块巨石形成的三角形空间，仅容一人蜷缩。她立刻用周围的海藻和石块挡住入口，只留下一条细缝向外观察。

"她应该就在这附近。"李姐的声音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响起，"这片礁石区只有这一块能藏身。"

林墨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她能清晰地看到李姐的侧脸，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冰冷锐利，完全陌生。

"074号是父亲最后的实验体，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凌辰"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林墨从未听过的狂热，"只要能把她带回去，'夜莺计划'就能进入最终阶段了。"

父亲？谁的父亲？林墨的脑子飞速运转。是指她的父亲林建国，还是凌氏集团的董事长凌远山？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可是074号已经在外面生活了这么多年，会不会有问题？"李姐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

"凌辰"冷笑一声："实验体就是实验体，不管在外面多久，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073号不也是这样吗？"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冷酷，"要是记忆真的觉醒了，就强制重置。总部需要活体样本进行最终测试，活的就行，记不记得住东西不重要。"

林墨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原来不只她和凌辰，还有更多像他们一样的"实验体"。原来所谓的"真凌辰"和"假凌辰"，根本就没有真假之分，大家都是编号不同的实验产物。

突然，一滴血从她受伤的手掌滴落，砸在岩石上发出"嗒"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清晨，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谁在那里？"李姐立刻警惕地转向林墨藏身的缝隙，手电筒的光柱直射过来。

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闭上眼睛，握紧了手心的U盘，冰凉的金属触感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安慰。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就在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汽笛声突然响起，吓得林墨浑身一颤。远处一艘巨大的货轮缓缓驶过，探照灯的光束扫过整个码头，将一切都照得如同白昼。

搜索者三人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货轮，"凌辰"手里的通讯器突然"滴滴"响了起来。他皱着眉头接起电话，背对着林墨小声说着什么。林墨隐约听到"紧急情况"、"立刻撤退"之类的词。

挂了电话，"凌辰"脸色阴沉地对另外两人说："总部那边出事了，让我们马上回去。"

"那074号怎么办？"李姐急道，"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踪迹..."

"来不及了。" "凌辰"不耐烦地摆摆手，"启动应急预案，让无人机进行空中搜索。我们先回去处理总部的事，这边交给技术部门。"说完，他看了一眼林墨藏身的方向，眼神复杂，"她跑不了的。"

三人迅速撤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海浪声中。林墨在缝隙里又躲了十几分钟，直到确认周围真的没人了，才敢慢慢爬出来。

清晨的海风吹在身上，带走了最后一点温度。林墨浑身僵硬地站在礁石滩上，看着搜索者离开的方向，眼神空洞。手臂和膝盖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红肿，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的U盘，鲜血已经染红了银色的外壳，在上面留下了几个模糊的指印。她小心翼翼地把U盘塞进内衣最深处，紧贴着胸口的位置，感受着心脏在上面一下下跳动。

远处的货轮已经驶远，只留下几声隐约的汽笛声。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码头上的轮廓变得清晰可见。林墨知道，她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无人机很快就会来。

她转身望向礁石滩深处，那里有一片茂密的红树林，是整个码头最隐蔽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去。

海水淹没了她的脚踝，冰冷刺骨。但林墨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疼。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找到U盘里的真相，活下去。

她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但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在公司里小心翼翼生存的小职员林墨了。她是074号实验体，是"夜莺计划"的关键，是别人眼中必须抓回的猎物。

海浪一遍遍冲刷着礁石滩，仿佛要抹去一切痕迹。林墨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红树林深处，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上涨的潮水抚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是那枚藏在内衣深处的U盘，还在随着她的心跳微微起伏，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即将揭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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