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夏雨与车厢

高二下学期的六月天，说变就变。

刚刚看完陆子航的篮球比赛，铅灰色的云层就沉沉压了下来，闷雷在远处滚动。好在，他们的比赛顺利完成，不出意料，还是冠军。放学铃刚响，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在教室窗玻璃上，瞬间织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完了完了！”周晓晓扒着窗户哀嚎，“这鬼天气，打车得排到猴年马月啊！”

陈暮收拾着书包，心里也犯嘀咕。夏天的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但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她下意识摸了下口袋里的手机。

陆子航抱着篮球，T恤后背已经被刚才冲进教学楼时淋湿了一大片，紧贴在结实的背肌上。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溅到旁边的同学引来几声抱怨。“要不等等？或者冲去公交站？”

“冲？淋成落汤鸡啊！”周晓晓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陈暮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筱的消息：「在校门口，黑色轿车，车牌尾号67。」

她的心莫名一跳，飞快回复：「好，马上出来。雨很大，你…」

「带了伞。」那边回复得简洁。

“怎么了？”周晓晓凑过来，眼尖地瞥见手机屏幕，“哇哦！你家教…呃，那位林学长来了？”她及时改口，想起陈暮说过林筱只是她哥的朋友，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教老师，而且跟她们完全不是一路人。

“嗯，他说在校门口。”陈暮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雨太大，他顺路送资料过来，问要不要搭车。”

“要要要！当然要！”周晓晓立刻抓住陈暮的胳膊，兴奋地摇晃，“暮暮你真是我的救星！快快快！”

陆子航抱着篮球，眼神在陈暮脸上停留了一瞬，没说话，只是默默跟上了她们。

校门口停着几辆车，林筱那辆线条简洁的黑色轿车很显眼。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驾驶座旁的车门边，白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几缕黑发被雨打湿贴在额角，让他平时显得有些疏离的严肃感柔和了几分。看到她们三人从雨里跑过来，他立刻拉开后座车门。

“快上车。”他的声音在雨声中依然清晰平稳。

“谢谢林…林哥！”周晓晓嘴快，差点又喊出“学长”，赶紧换了个更江湖气的称呼，拉着陈暮率先钻进温暖干燥的后座。陆子航抱着湿漉漉的篮球，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谢谢”，也跟着坐了进来，小心地把篮球放在脚下。车厢里瞬间弥漫开雨水、青草、还有运动后少年身上特有的汗水和一点洗衣液混合的味道。

林筱回到驾驶座，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哗啦啦的雨声。空调的冷风徐徐送出，驱散着身上的湿气。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地址？”

周晓晓立刻报了自己家的小区名，然后笑嘻嘻地拍着陈暮的椅背：“林哥你真是及时雨啊！专门来接我们家暮暮的吧？她哥这朋友交得真值！”

陈暮耳根微热，轻轻撞了下周晓晓：“别瞎说，林…他是来送资料的。”她指了指副驾驶座上那个印着清华图书馆编码的文件夹。

林筱启动了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摇摆，刮开挡风玻璃上的水流。他专注地看着前方，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周晓晓的打趣。

车厢里短暂安静了一下，只有雨声和引擎的低鸣。周晓晓是个闲不住的，很快又开口：“林哥你是清华的吧？学什么呀？暮暮说你超厉害的，她数学进步可大了！”她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暗示性地撞陈暮。

“计算机。”林筱的回答依旧简短。

“哇！学霸！”周晓晓夸张地赞叹，然后话锋一转，对着后视镜挤眉弄眼，“那你觉得我们家暮暮怎么样？除了数学差点，人漂亮，钢琴弹得又好…”

“周晓晓！”陈暮窘得想去捂她的嘴，脸颊飞红。“哟哟哟，还害羞啦。哈哈哈哈哈哈”周晓晓和陈暮两人自顾自打闹着，完全没注意旁边的陆子航愣愣的，一句话也没说。

林筱透过后视镜，目光似乎极快地扫过陈暮涨红的脸，镜片后的眼神没什么变化，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还没开口，旁边的陆子航忽然出声，语气有点生硬地岔开话题：

“晓晓，你妈不是让你放学早点回去？”

“啊？哦哦…对！”周晓晓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嘿嘿笑了两声，暂时偃旗息鼓。

车子在雨幕中平稳前行。陆子航坐在陈暮旁边，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模糊街景。他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两个篮球钥匙扣，那是校篮球队的纪念品。过了一会，他像是突然，转过头，把钥匙扣递向陈暮和周晓晓，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陈暮，周晓晓，下周期末考试之后就市决赛…你们能来吗？我…我给你们留了前排的票。”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期待，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耳根也微微泛红，虽是叫的两人，但全程眼睛都在陈暮一个人身上。

陈暮有些意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到车子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非常短暂，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她下意识抬眼看向驾驶座的后视镜。但也没多想，很快两人便嘻嘻哈哈的答应陆子航的邀请，周晓晓还十分仗义的说“这场子必须给你撑起来”

镜子里，林筱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路面，侧脸的线条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峻。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后座欢快的对话，专注地开着车。然而，陈暮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视线似乎有那么零点几秒的停顿，极快地掠过了陆子航递出钥匙扣的手，以及少年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带着热切又忐忑的神情。

那眼神转瞬即逝，快得像雨刷刮过玻璃，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只是随意扫过路边的行人。但陈暮的心，却莫名地轻轻揪了一下。

车厢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雨点重重敲打着车顶。

车子很快到了周晓晓家的小区门口。她跳下车，撑开伞，还不忘回头对车里喊：“谢谢林哥！暮暮，明天见！”

周晓晓下车后，车厢里只剩下三个人，气氛似乎更安静了一些。陆子航家在另一个方向，距离稍远。

广播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恰好是一段钢琴独奏的间奏，旋律优美而宁静。但陆子航一直在找话题，和陈暮聊的不亦乐乎。陈暮似乎都忘了车上还有个林筱。林筱不可察觉的抬了几次头，看见少女脸上露出他少见的完全放开的笑容，心里却有了几分悸动。或许是他们的相处太紧张了…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林筱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节奏…回头的陈暮的心跳漏了一拍——那节奏，竟和她最近苦练的那首德彪西《月光》中某个复杂小节的指法节奏隐隐相合。她猛地看向后视镜。

镜中的林筱依旧目视前方，侧脸平静无波，仿佛那敲击只是无聊时的习惯动作。

绿灯亮起。车子再次启动。

终于到了陆子航家附近的街口。他抱着篮球下车，撑开伞，弯腰对车里的陈暮挥挥手，笑容灿烂：“暮暮，别忘了决赛！我等你！”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眼神明亮又执着。

“好，路上小心。”陈暮点点头。

车门关上，隔绝了少年充满活力的声音和雨水的湿气。车厢里只剩下陈暮和林筱两个人。空调的冷风呼呼吹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陆子航身上淡淡的汗味和周晓晓咋咋呼呼留下的余温，但更多的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微妙的安静。雨刮器单调地左右摇摆。

林筱重新汇入车流，没有说话。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陈暮抱着书包，安静地看着窗外流淌的雨帘和霓虹，侧脸在车窗的倒影里有些模糊。

过了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没什么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下周六的市决赛，需要提前多久去占位置录像？”

陈暮转过头，“啊…”看向驾驶座的后背。林筱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只留给她一个线条利落的侧影轮廓。

车窗外的雨幕依旧厚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但陈暮的嘴角，却在那片模糊的光影里，悄悄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原来，那杯被周晓晓打趣的“专车接送”，此刻竟在心底漾开一丝清冽的甜意。

作者说:今天出成绩 ，多更一篇！

希望大家都金榜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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