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球场弧光

经过最后一周紧张的期末复习，陈暮终于考完了期末考试。终于能好好放松一下了。

期末考结束后的第一个周六，暑气像一张无形的网，牢牢罩在城市上空。踏进市体育馆，声浪混合着热浪扑面而来。塑胶地板被无数球鞋摩擦出刺耳的锐响，篮球撞击篮板的闷响如同心跳鼓点，震耳欲聋的呐喊助威声浪在巨大的空间里冲撞、回荡。空气浓稠得几乎化不开，汗味、廉价香水味、爆米花的甜腻焦糖味，还有运动饮料的气味，杂乱地交织在一起。

陈暮跟着林筱，艰难地在喧闹拥挤的看台通道里穿行，终于在主队替补席后方的位置坐下。硬质塑料椅被晒得发烫，刚坐下，前排一个挥舞着巨大充气棒、激动得手舞足蹈的大叔就猛地向后一靠，椅背狠狠撞在陈暮的膝盖上。

“小心。”林筱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在鼎沸的噪音中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他几乎在陈暮被撞的瞬间就侧过身，手臂自然地抬起，虚虚挡在她的外侧，像一道无声的屏障，隔开了后方不断推搡拥挤的人流。他肩上那个为陈默准备的黑色专业摄像机包，沉甸甸地压在他线条分明的肩头。

“天哪，人太多了…”陈暮用手背抹了下额角的汗，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短裤，裸露的胳膊和小腿在闷热粘稠的空气里也感到一阵不适的黏腻。旁边的周晓晓早就坐不住了，兴奋地扭来扭去，眼睛紧紧盯着场上热身的身影。

“决赛，正常。”林筱的目光沉稳地扫过全场，最后聚焦在场地中央。陆子航穿着鲜红夺目的7号球衣，正背对着他们练习投篮。每一次跃起，小腿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汗水早已将他的红色球衣后背浸成深色一片。篮球从他手中划出流畅的弧线，空心入网。

“嘟——！”尖锐的哨声撕裂空气，比赛正式开始！

七中开场就气势如虹，陆子航更是化身不知疲倦的猎豹。他闪电般的突破一次次撕开对手防线，凶狠的抢断干净利落，快攻反击迅疾如风！每一次他持球推进，每一次他高高跃起将球送入篮筐，整个七中的看台区域都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陆子航每一次漂亮的得分后，目光总会第一时间扫向陈暮的方向，嘴角咧开自信的笑容，甚至有一次在完成一记势大力沉的暴扣后，他对着这边用力握拳，发出一声充满力量的嘶吼，汗水从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甩落，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少年人最炽热的、想要向特定的人证明什么的渴望。

林筱肩上的摄像机始终平稳运转，镜头如同最冷静的鹰眼，牢牢锁定场上的每一个关键瞬间。他的神情专注得近乎冷酷，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分析数据的空间。只有在陆子航完成一次堪称完美的后仰跳投，篮球划出教科书般的高抛物线，空心入网发出那声清脆的“唰”时，陈暮才似乎捕捉到他镜片后眸光极细微地闪动了一下，唇角向上牵起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

“好球！子航太棒了！”周晓晓激动得抓住陈暮的胳膊用力摇晃。场上陆子航刚刚投进一个关键三分，七中领先5分！陈暮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跟着人群一起大声喝彩，脸颊因兴奋而泛红。她下意识转头想跟林筱分享这份激动，却见他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摄像机的小屏幕，修长的手指在触摸屏上飞快地操作着，暂停、标记、保存…那份置身事外的专业和冷静，像一盆微凉的冰水，瞬间浇熄了她心头刚刚燃起的热情小火苗。

然而，比赛的风云突变往往只在一瞬间。

距离终场哨响还有不到两分钟，对手突然加强了防守强度和进攻节奏，连续追分！在一次激烈的篮下拼抢中，陆子航为了争夺一个关键的篮板球，与对方高大强壮的中锋狠狠撞在一起！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

陆子航抱着右膝，痛苦地蜷缩在橙红色的地板上，英俊的五官因剧痛而扭曲，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子航——！”陈暮的心猛地一沉，失声惊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整个七中看台瞬间被担忧和惊呼淹没。周晓晓更是急得直跺脚：“天啊！他的腿！”

林筱的镜头第一时间、无比精准地对准了倒地的陆子航。取景框里，陆子航紧锁的眉头、瞬间苍白的脸色、额角滚落的汗珠，以及抱着膝盖那只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都被清晰地捕捉下来。他稳稳地持着机器，手指没有一丝颤抖，只是冷静地调整焦距，记录着场上发生的每一个细节。他没有任何动作，像一个最忠实的记录者。

七中的队医和教练焦急地冲上场。短暂的检查和询问后，陆子航咬着牙，在队友的搀扶下，拖着那条明显无法承重的右腿，一瘸一拐、极其艰难地挪向替补席。他拒绝了教练立刻换人的手势，只是让队医快速喷上冰冷的喷雾剂，然后用厚厚的弹性绷带紧紧缠绕住受伤的膝盖。

“他还要打？他的腿…”陈暮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担忧和心疼，看着场边那个倔强挺立的红色7号背影。

林筱的目光从冰冷的镜头后抬起，短暂地掠过场边那个咬着牙活动伤腿的身影，又重新落回取景框。“最后两分钟，需要破局点。”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他是核心。”

暂停结束的哨声尖锐响起。在全场观众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陆子航拖着那条裹着厚厚绷带、明显行动不便的右腿，重新踏上了球场！他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而艰难，每一次起跳和落地都伴随着不易察觉的迟滞和身体本能的颤抖。但他的眼神，却比受伤之前更加凶狠、更加专注，像一头被逼入绝境、准备拼死一搏的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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