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靠近的呼吸

在病房弄好一切后，林筱送陈暮和周晓晓回家，刚走出医院发现外面的雨早已开始下着。

当车子在陈暮家楼下停稳时，雨已经小了许多，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尾声，敲打着车顶，发出细碎沉闷的声响。小区里安静得过分，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模糊的影子。

“到了。”林筱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他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向后座。

陈暮像是被这声音惊醒，猛地从靠着车窗的姿势直起身，动作间牵扯到什么，她几不可闻地“嘶”了一声，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又松开。她拿起手机，含糊地应了声：“嗯。”伸手就去推车门。

“伞。”林筱提醒她，刚才那把深蓝色的折叠伞还放在她旁边的座位上。

陈暮动作顿了顿，没回头，还是伸手捞起了伞，低低说了句：“…谢谢。”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疲惫。她推开车门，一股带着雨后泥土和草木清香的凉气涌了进来。她撑开伞，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单元门。

林筱看着她有些仓促的背影，昏黄的路灯光线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像一只急于归巢却又带着点狼狈的小鸟。他熄了火，拔下车钥匙，也下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周晓晓家离得近，早就被她顺路送回去了，现在只剩下他和她。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陈暮的脚步亮起，白炽灯的光线有些刺眼，清晰地照亮了她的侧脸。林筱的目光落在她左脸颊靠近耳垂下方的地方——一道不算长、但颇为显眼的擦伤，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突兀，边缘甚至微微渗着点血丝，沾着些灰尘，显然是新伤。

陈暮正低头在包里翻找钥匙，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那道审视的目光。

“脸怎么了？”林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平静无波，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

陈暮翻找钥匙的动作猛地僵住，脊背瞬间绷紧了一瞬。她没回头，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啊？没什么，不小心蹭了一下。” 她终于摸到了钥匙，飞快地插进锁孔，拧开。

“蹭的？”林筱跟着她走进门，顺手带上了防盗门。玄关顶灯的光线更加明亮，那道伤痕无所遁形。“医院里还没有。”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他记得很清楚，在医院病房闹哄哄庆祝时，她的脸还是完好的。

陈暮把书包随手扔在玄关的矮柜上，换着拖鞋，依旧侧着脸，试图避开他的视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就是…就是出来的时候，在医院门口台阶上滑了一下，手撑地的时候脸蹭到墙了呗。林老师不要太大惊小怪。”她飞快地说完，就想往客厅里钻，“好困啊，你回吧，我……”

话没说完，手腕却被一只干燥温热的手轻轻扣住。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意味。

林筱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玄关顶灯的光，也清晰地映着她脸颊上的伤口，还有她眼底强撑的疲惫和一丝被戳破的慌乱。他的目光像探照灯，让她无所适从。

“坐下。”他言简意赅，松开了她的手腕，下巴朝客厅的沙发方向抬了抬。

陈暮想反驳，但身体深处的疲惫和手腕上残留的、属于他的温度，让她莫名地失去了那股桀骜的力气。她抿紧了唇，带着点不情不愿的倔强，还是慢吞吞地挪到了沙发边，坐了下来，身体微微侧着，依旧把受伤的那边脸藏向阴影里。

林筱没再说什么，熟门熟路地走到电视柜下面，拉开其中一个抽屉——那是陈默出国前特意交代过的家庭小药箱位置。他很快找到了碘伏、棉签和一小包无菌纱布。

他拿着东西走回沙发，在陈暮旁边坐下。沙发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属于他的气息，混合着一点干净的皂角味和外面雨水的微凉，瞬间包围了她。陈暮的身体绷得更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头转过来点。”林筱的声音近在咫尺，比平时低沉了一些。

陈暮没动，像一尊别扭的雕塑。

林筱似乎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没再要求，只是身体微微前倾，靠得更近了些。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一根棉签，蘸取了棕色的碘伏。那带着消毒水特有气味的冰凉液体，在棉签顶端凝聚成一小滴。

当那冰凉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贴上她脸颊伤口的瞬间，陈暮控制不住地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倒抽了一口冷气。

“别动。”林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虚虚地扶住了她的肩头，没有用力，只是阻止了她后缩的动作。他的动作很稳，拿着棉签的手小心地避开她细嫩的皮肤，只专注地清理着那道伤痕上的灰尘和可能沾染的污物。

他的呼吸，温热的，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冽感，轻轻拂过她的额发和眉梢。距离太近了。近得陈暮能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的眼睫，根根分明，在眼睑下方投下小片阴影；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更清晰的气息，不再是模糊的皂角味，而是一种干净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味道，和他指尖传来的、有些刺激的碘伏气味奇异地混合在一起。

她的心跳，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乱撞起来，擂鼓一样，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脸颊上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此刻被无限放大，混合着碘伏的凉意和他呼吸带来的灼热，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慌意乱的麻痒。她僵直着身体，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眼睫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像受惊蝴蝶的翅膀。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格外清晰。棉签小心地擦拭过伤口边缘，带来轻微的刺痛和冰凉。他靠得实在太近，近得她能感受到他专注凝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审视。

终于，那冰凉的触感离开了。林筱又换了一根干净的棉签，动作放得更轻，似乎只是在确认伤口是否清理干净。他微微退开了一点点距离，但那种被他的气息笼罩的感觉并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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