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学生们如归巢的雏鸟般三三两两飞出校园。因为是周六,所以下午六点就放学了。
夕阳的余晖为校门镀上一层焦糖色的光晕,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空荡荡的校门口只剩下林逢春单薄的身影。
她像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蝴蝶,不停地来回踱步,白色帆布鞋底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姐姐怎么还没出来?”
她小声嘀咕,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暮色。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把黑色的背带拧出一道道褶皱。
每隔三十秒就要抬头望向教学楼的方向,目光掠过教学楼的窗户,仿佛这样就能用视线把迟迟未现的身影拽出来似的。
她垂下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两片不安的阴影,连呼吸都变得又轻又急。
“妹,对不起,我出来晚了,有点事情处理了一下。”
温柔的嗓音在林逢春的耳畔响起,是林似锦抱着书本走到了她的身边。
“姐,快上车吧。”
林逢春看着姐姐温婉的模样也不舍得说什么抱怨的话语,将头盔递给她,书包放在电动车的座位上。
“姐,你背着我书包,我书包轻,你书包老重了放在前面。”
林似锦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她紧紧抱住怀里的书:“春儿啊——”
话还未说完,一阵疾风突然掠过耳畔。只见一位少年骑着九号电动车如离弦之箭般"嗖"地擦肩而过,后座上载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生。
风里飘来男生高声喊出来的话语:“夹子姐——”,那声音像颗石子般“啪”地砸碎了黄昏的宁静。
他的后座女孩银铃般的笑声随即炸开响彻天空,清脆得几乎要划破渐暗的天幕。
林逢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冲得一愣,姐姐方才的话像一缕烟似的消散在风里。她慌忙扶住快要歪掉的头盔,有点肉肉的手指在卡扣上摸索着,塑料部件发出“咔嗒咔嗒”的细响。
“怎么了,姐姐?”
她低着头看着卡扣追问,睫毛在夕阳里扑闪得像受惊的蝶翼,“你刚刚说什么?”
奇怪的是,沉默的气氛在这时流转开来,好长时间的静默让林逢春心中的疑惑更甚。正当她想抬起头看姐姐在干什么时,却见林似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了车。
“走吧,春儿。”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尽力掩盖什么。
“姐姐,你怎么了?”
察觉出林似锦情绪的变化,林逢春语气饱含担忧,她转头去看姐姐,却只见到她的头顶,林似锦将头紧紧低着埋在书中。
“没怎么,就是有点累了。”
林似锦的语气轻飘飘的和平常差不多的,纵使林逢春觉得她有点怪怪的还是被这句累了说服。
车子启动,微风拂过林似锦的脸颊,也拂过她的眼泪。
一周后的星期一,林逢春到校后一上午的课间都出去了一趟可是没两分钟就回来了,回来后便趴在位上不讲话,上课时也很沉默。这让坐她身边的江韵白很不习惯。
自从那次讲题后,林逢春和他的关系就像春风融化了冰封的溪流,自然而然地亲近起来。
他们之间的对话如同春日里抽芽的柳枝,越来越密,越来越长。
从最初的拘谨客气,到如今的无话不谈,仿佛两颗原本孤独的星辰,在浩瀚宇宙中找到了彼此共振的频率。
课间十分钟成了他们最期待的时光,她清脆的笑声像一串银铃,总能准确无误地飘进江韵白的耳朵。
他们分享的不只是习题的解法,还有窗外的晚霞如何染红教学楼,食堂新出的菜品究竟有多难吃,甚至是他做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
他们之间的默契渐渐深到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未尽的话语。
就如同两棵并肩生长的小树,在地面上各自挺拔,地下的根须却早已不知不觉地缠绕在了一起。
“你怎么了?”
终是忍不住这沉默的气氛,午休时,江韵白趴在桌子上戳了戳林逢春的胳膊。
“没什么。”
林逢春抿紧了嘴唇,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的挣扎,最终只是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见林逢春不愿多说的样子,江韵白低下了头,不一会儿,肩膀微微颤抖,抽泣声像一根细而尖的针,一下一下地往林逢春耳朵里钻。
那声音带着一种夸张的委屈,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林逢春烦躁地别过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笔,指节微微泛白——她不想理会,可那做作的呜咽声却像只恼人的蚊子,嗡嗡嗡地绕着她打转,挥之不去,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似是忍不住了,她烦躁的开了口
“我姐姐不和我一起上下学了,我连原因都不知道是什么。”林逢春的语气里难掩失落,甚至有点哽咽在里面。
就在早上,清晨的阳光像往常一样温柔地爬上窗台,她站在姐姐房门前,清脆的喊声在寂静的家中回荡:“姐,该走啦!”
可这次,没有那声熟悉的、带着睡意的嘟囔回应她。
她又喊了几声,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像石子投入深井,却连半点回响都没有。
她的手指轻轻扣在门板上,敲门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的心猛地一沉——床铺平整得近乎冷漠,被子被一丝不苟地叠放在床脚,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主人的离去。
桌上,一张单薄的纸条静静躺着,像一片被刻意留下的落叶。
「以后不和你走啦,春儿,姐姐以后上学放学都自己走,你不必等我」
那一刻,怒气爬上了她的心头,她来到学校后想去质问姐姐,但每个课间去找她都被告知不在。
那些人的眼神像淬了毒的细针,每道目光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刺探。
她每问一位高一一班的人,对方就挑起眉毛,嘴角扯出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拖得又慢又黏,尾音故意扬得老高。
“她啊,不在。”
他们的语调忽高忽低,像走调的二胡,明明说着最平常的话,却硬是拧出十成十的阴阳怪气。
林逢春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但还是忍了下来回到班中,郁闷的情绪缭绕在她的周边。
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江韵白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
“也许,你姐姐只是心情不好,过段时间就和你一起走了。”
“可是——”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数学老师那铜锣般的嗓门便如惊雷般炸开。
那洪亮的声音像一阵飓风席卷而过,震得窗玻璃都在微微发颤,连粉笔灰都被惊得从黑板槽里跳了起来。
每个字都像掷地有声的秤砣,重重砸在安静的教室里,把她的后半句话硬生生截断在空气中。
“都醒醒!上课了!把前几天布置的卷子拿出来,这节课评讲卷子!”
林逢春见状只好作罢,她不停翻找位洞,那张数学卷子却一直找不出来,眼见数学老师已经开始在教室里四处转悠看谁没卷子,她仍然没找到。
“你卷子呢?”
江韵白小声的询问出现在她的耳畔
“我好像放家里了。”林逢春急的手心都开始出汗,她不想因为没带卷子被灭绝师太点起来罚站一节课。
没带作业罚站已经是数学老师的基本操作了,因为教学死板又太严,所以被学生们私下称为——灭绝师太。
“给你我的,反正我的卷子没写名字。”
江韵白将自己的卷子推了过来,林逢春呆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数学老师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点起了江韵白。
“你卷子呢?”
数学老师的声音陡然一沉,像闷雷滚过乌云密布的天空,每个字都裹着锋利的寒意。
她镜片后的眼睛倏地眯起,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把出鞘的匕首,直直刺向江韵白。
“放家里了,不好意思老师。”
“那你这节课就站着,和同桌看一张。”
江韵白点了点头。待数学老师重新走上讲台开始讲题,林逢春才压低声音开口
“你疯了,你的给我,你就要罚站一节课了。”
“那怎么了,站一节课很辛苦,我来辛苦就好了。”江韵白同样压着声音,他开玩笑似的开口说:“让同桌罚站一节课我会心疼的。”
听见这句话,林逢春的眼睛抬起头望向江韵白,只见他笑意吟吟的看着她,露着自己的小虎牙,阳光为他镀了层浅薄的金边。
林逢春什么话也没说低下了头将卷子推到了桌子中间。
但其实此刻,她的耳畔不停回响着“让同桌罚站一节课我会心疼的”这句话,脑海里也是刚刚看他时他的模样。
心脏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砰砰”的声响震得耳膜发颤。
每一下跳动都像有人拿着鼓槌重重敲击她的肋骨,连带着太阳穴都跟着突突直跳。
滚烫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涌,仿佛能听见血液冲刷血管壁的哗哗声。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已经夺走了她所有的知觉,就像有千百只振翅的蝴蝶同时被困在单薄的胸腔里。
那狂乱的心跳声突然有了名字,像一颗裹着蜜糖的子弹,“砰”地一声击穿了所有懵懂。
她指尖还残留着掐进掌心的微痛,可胸腔里翻涌的早已不是惊慌的蝴蝶,而是被阳光晒暖的、不断膨胀的气泡,轻盈得快要托着她浮起来。
这陌生的悸动如此清晰,如同有人在她紧闭的心门上轻轻叩响,门缝里漏进的,全是那个名字那句话搅起的、带着甜意的风。
她垂下眼睫,试图藏住眼底的惊涛骇浪,却不知自己微微发烫的耳根,和下意识望向江韵白垂在身侧的那只素白修长的手的目光,早已泄露了天机。
那颗在肋骨下疯狂擂动的心,正笨拙又赤诚地宣告着初生的情愫。
“江韵白——”
“嗯?”
“我还有酸糖,吃不吃?”
林逢春小声开口,江韵白的眼睛却瞬间亮了
“吃!谢谢你!林逢春!”
林逢春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从书包中掏出糖果悄悄放在他的手掌心。
我可能有点喜欢你了,江韵白。
她静静地想着,这个念头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心尖上,柔软得让人屏住呼吸。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而思绪却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悄无声息地飘向那个名字——江韵白。
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像是有人往平静的湖面丢了一粒小小的石子,波纹一圈圈荡开,带着隐秘的、酥酥麻麻的触感,从胸口蔓延到指尖。
她攥紧手中的糖果,糖果的触感变得格外清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飘忽的思绪稍稍落地。
原来有些心事,不需要说出口,光是轻轻一想,就能让整颗心像被温水浸泡过一样,微微发胀,又酸又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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