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架下的少年

晚自习放学后已经是晚上九点五十了，林逢春前往高一一班，高一一班的教室只剩下打扫人员在清扫教室，她看了一圈发现姐姐不在，只得垂头丧气的出了校门。

林逢春固执的等在电动车旁，紧张的看着过路的每位人，直到学校里不再往外走学生了，大街上也没有学生了。她才不得不承认——姐姐早走了，没有等她。

泪水悬在眼眶里，她搞不懂为什么姐姐突然就不愿意和她一起走了。

夜色如柔软的绸缎，轻轻包裹着她的身影。电动车的速度并不快。

路灯洒下温暖的光晕，宛如一串被点亮的珍珠项链，为她照亮了回家的路。

斑驳的树影在路面摇曳，仿佛在演奏光与影的小夜曲。偶尔掠过的车灯，像流星般在夜色中划出转瞬即逝的金线。

微风携着桂花的清香，桂花……等等，这里什么时候有的桂花树？

“桂花香？这里什么时候有的桂花树？”

鼻尖嗅到那一抹桂花香的林逢春停下了车，仔细观望着那颗桂花树，她看的认真，耳边却忽然响起了喊她的声音

“林逢春——”

声音模糊不清仔细听也能辨认出来喊的是她的名字，她下意识的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大街上没有几个人，仅有的行人仿佛根本没听到那声音一样自顾自的走路。

“我——听错了？”林逢春小声嘀咕着“不管了，赶紧回家吧。”

回到家中，她猛的推开林似锦的房门，见林似锦安静的坐在床头看书，看见她来什么话也不说，房间很暗，只有床头的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姐！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上下学了？”

连声质问如利箭般破空而来，而林似锦却像一尊沉在潭底的玉雕，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只将视线牢牢锁在书页上。

沉默在空气中凝结成冰，又渐渐发酵成令人窒息的浓雾。

时间被拉得绵长，久到林逢春眼中的怒火都熬成了酸涩，嚣张的气焰像燃尽的烛火般熄灭。

林似锦忽然动了，她起身缓步挪到窗前，像一片被秋风吹落的叶子，轻飘飘地贴在窗框边，她抬头望向窗外。

此时的窗外，漆黑的夜幕像被泼了浓墨，唯独那轮明月孤零零地悬着，像被谁随手丢弃的银盘，冷冰冰地映着她苍白的侧脸。

没有星星作伴的月亮，就像此刻无人应答的质问，在无边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寂寥。

“春儿——”

良久，林似锦的唇间轻轻溢出那声呼唤，像微风拂过脸颊般又轻又柔，春儿二字在空气中颤了颤，带着久酿的温柔。

林似锦缓缓转过脸来，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银辉，那双眼睛却比夜色更深，比月光更亮，一瞬不瞬地锁住林逢春。

她的目光似要将对方的眉目一寸寸描摹，如同秋日的露珠贪恋最后一片枫叶，又像即将远行的旅人要把故乡的山水刻进心底。

她的视线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连林逢春颤动的呼吸都要捕进记忆里珍藏。

“世界是虚拟的，我们都是——”

她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逢春耳畔炸开一片嗡鸣。

林逢春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闪电击中的小鹿，呆立在原地。

眼前这个素来温婉的姐姐，此刻被月光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边。

夜风拂动她披散着的发丝，每一根都泛着寒星般的光泽。那清冷的气息在她周身流淌，仿佛要将她溶进月色里——分明近在咫尺，却又感觉像是隔着一整条银河的距离。

“姐姐，你疯了？”良久，林逢春的声线里都带着颤抖，开口时的语气有着震惊。

也不怪她认为姐姐疯了，谁家正常人会突然冒出世界是虚拟的这种话。姐姐还是小说看多了，她在心中暗暗吐槽。

林似锦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眸子紧接着叹了口气，她又回到了床上，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几分打趣

“哎呀，最近玄幻小说看多了，刚刚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出去带上门，谢谢啦。”

林似锦笑意吟吟的拿起放在床上的书本，又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林逢春坐在床边，犹豫了片刻还是俯身抱住了正在看书的姐姐，她的直觉告诉她——姐姐的状态不太对。

“关于和你上下学那件事，这段时间姐姐有点忙有私事，先不和你一起走了，对不起，春儿。”

“可——”还未说出口的话语被林似锦的动作打断，她放下书本掀起被子盖在身上，俨然一副要入睡的状态。

“好啦好啦，我要睡啦，晚安。”

望着眼前闭上眼的林似锦，林逢春没招只好帮她把小灯关上，“姐姐，晚安。”

隔天林逢春起了个大早，推开林似锦的房门却仍然扑了个空，整齐的被褥，干净的书桌昭示着房间主人的离去。

“你姐姐最近起的好早，爬起来就在那学习，真是好刻苦。”

睡眼惺忪的林父从主卧走出来，他打了个哈欠开口说：“早饭在锅里，你姐姐走前特意让我嘱托你她做了一杯百香果茶让你带去学校喝，说是你今天有体育课，跑完步喝。”

林逢春无言的点了点头提步前往厨房，她的杯子里已经被装满了百香果茶，她尝了一口，很酸，是姐姐的手笔。

这也是林似锦做百香果茶的特色，放一整个百香果就放一小勺蜂蜜，林逢春喝这个茶从小喝到大。

只是自从上高中后，因为学业繁忙，姐姐便不再像从前那样为她准备饮品了。

此刻捧着这杯百香果茶，看着金黄的果肉在杯中轻盈起舞，林逢春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像是被初夏的阳光吻过一般。

她恍然明白，这杯果茶里，分明浸着姐姐说不出口的歉意。

到校后，林逢春一上午都像只偷了腥的猫似的，盯着桌上的杯子傻乐，眼角眉梢都漾着蜜糖般的笑意，把昨日笼罩的阴霾一扫而空。

江韵白支着下巴打量她，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用圆珠笔尾戳了戳他的胳膊，拖长声调道：“哟，林同学这是捡到聚宝盆了？从早自习笑到现在，嘴角都快与太阳肩并肩了——”

说着他突然凑近，眼眸眨了眨，“说出来也让我开心开心呗——”

林逢春耳尖一热，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抬手胡乱挥了挥：“去去去，你知道这么多干嘛？”指尖却不小心蹭到对方校服袖口，触电般缩了回来。

江韵白不退反进，单手撑着下巴望着林逢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气息，笑吟吟道：“了解你的喜怒哀乐还不行吗？你的一切我都想了解。”

听见那句“你的一切我都想了解”，林逢春猛地转头，正巧撞进他盛满笑意的眼睛里。

阳光透过玻璃窗给他轮廓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连睫毛都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她突然听见自己心跳震耳欲聋，慌得差点碰掉笔，索性低头假装整理课本，却掩不住从脖颈漫上来的绯色，像晚霞偷偷染红了雪白的云。

体育委员的一声“下楼——”打破了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氛，林逢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水杯挽着温芷兰的胳膊下楼。

这节体育课要进行测试，男生一千二百米女生八百米，男生先跑。

热身过后，男生们纷纷上了跑道，女生们就坐在篮球架下聊天嬉闹。

“兰兰，我可能喜欢上我的同桌了——”林逢春与温芷兰坐在台阶上说着悄悄话，这话一出来，温芷兰立即瞪大了眼睛，她的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

“我去，你怎么喜欢他的？”温芷兰无法理解这个走向，不是之前还恨江韵白抢了她的第一吗，怎么就有点喜欢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好感。”林逢春挠了挠头，她其实也不理解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可能是那天他问她还有糖时的阳光太耀眼迷了她的眼；可能是他说“让小春罚站一节课我会心疼的”；也有可能是他说“你的一切我都想了解”。

她的思绪越飘越远，脑海里浮现他笑时的样子；浮现他偷吃糖时鬼鬼祟祟的样子；浮现他望着她时那双只有她的身影的眼眸。

想到这，她下意识看向操场寻找江韵白的身影，操场上的男生们仍在奔跑，像一群追逐风的少年。

跑在最前面的那道身影格外醒目——江韵白迈着轻快的步伐，灰色校服被风鼓动，像一片舒展的云。

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连飞扬的发丝都在发光。

林逢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心跳随着他的步伐一起一落。

就在这时，江韵白似有所感，经过她面前时突然偏过头，冲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还调皮地比了个“耶”。

那一瞬间，风似乎都温柔起来，他的笑容比阳光更耀眼，让她呼吸一滞，慌忙别开脸，却藏不住嘴角偷偷翘起的弧度。

这一幕被温芷兰尽收眼底，她忍不住抚了抚额，“完了，你道心乱了。”

林逢春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仍然追随着江韵白的身影，他已经跑完坐在没人的篮球架下了。

也许是吧，道心也许真的乱了，不然，怎么光想看他。她在心中暗暗想着。

“女生，集合上跑道——”随着体育老师的喊声，林逢春牵着温芷兰上了跑道做热身准备。

体育老师的哨声划破空气，女生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有人懒洋洋地踱着小碎步；有人边跑边笑闹；而林逢春咬紧牙关，马尾辫在脑后甩出利落的弧线。

她的运动鞋踏在跑道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却仍保持着稳定的节奏。

余光里，她注意到好几位同样认真的身影——有人皱着眉头专注向前，有人抿着嘴暗自较劲。

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红色的跑道上交织成一幅青春的画。

林逢春的步子迈得轻快，像只灵巧的燕子掠过跑道。她的呼吸均匀有节奏，却在不经意间悄悄放慢了脚步。

目光看向篮球架下，江韵白正仰头大笑着，阳光在他发梢跳跃，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他随手将手里的水往同伴怀里一塞，笑得肩膀都在抖动。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他，脚步却乱了节奏。

一个踉跄，她慌忙收回视线，脸颊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别的什么，悄悄爬上了两朵红云。

风掠过耳畔，似乎也带着他笑声的余韵，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跑到他所在的篮球架时，她调整好状态目不斜视只是看向前方。他是不是也在看自己呢，林逢春心里期待着又别扭的不去看他。

“林逢春！”少年清冽的嗓音在此刻响起，她下意识偏头看去。

“加油啊，还剩半圈，跑完请你喝水！”

少年朝她用力挥手，阳光在他发梢跳跃，他的笑容张扬明媚。

他身旁的男生们立刻默契地拉长声调，此起彼伏地“哦～”了起来，有人还用手肘撞他。

林逢春的脸“腾”地烧了起来，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尖，像是被晚霞染透的云朵。

她胡乱地点点头，脚下突然发力，加速冲了出去。

江韵白笑着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角眉梢都漾着藏不住的笑意。

他起身挡在众人面前，声音里都是无奈：“行了行了，一个个跟土拨鼠似的‘哦’个没完——”

突然又转头望向跑道上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放柔了语调，“没看见我同桌都要把自己埋进跑道里了？”

话落捡起地上的篮球随手一抛，橙色的球体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砰”地砸在起哄最凶的男生怀里：“再闹腾，下次打篮球我就专门传球给你。”

尾音上扬的威胁惹得众人哄笑，而他转头望向林逢春的背影时，眼底的笑意比此时的阳光还要温柔几分。

此刻的风在林逢春的耳边呼啸而过，却怎么也卷不走身后飘来的嬉闹声。

江韵白带着笑意的嗓音混在风里，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她耳畔，她只听清了那一句，“但是，我同桌害羞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那语调温柔得像是融化在阳光里的蜜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林逢春原本稍微调整回来的脚步顿时乱了节奏，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耳边的风声。

她紧盯着前方即将到达的终点，只感觉脸颊烧得更厉害了，连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前，她伸手胡乱拨开，却在心里偷偷把这句话藏进了最柔软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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