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完步的林逢春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拿着杯子绕跑道慢慢走,她的脸色通红,嗓子里充斥着铁锈味,她打开杯子猛灌了一口百香果茶,温芷兰在她身后慢悠悠的跟着走。
她们找到放于树下的长椅坐了下来。此时已经九月底快要十月了,秋季在此刻像一片将落未落的枯叶,空气里浮动着潮湿与闷热。
因着今天是艳阳天,光线如同融化的金箔,稠密地浇灌在每一寸地面上。
她们坐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整个操场,包括那群打球的少年,他们奔跑的身影划出流畅的弧线。
林逢春的目光却黏在了那个投篮的人身上——他跃起的瞬间,时间突然变得慢起来。
他笑的时候,嘴角漾起的弧度像是阳光在湖面砸出的金圈,连睫毛都好像沾着碎金似的阳光。
篮球划过天际的抛物线还悬在空气里,而她的呼吸已经先一步坠了下去。
下课铃响后,林逢春早早回到了教室。她坐在位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揉捏着一颗酸糖,蓝色的糖纸在掌心窸窣作响,像一片被揉皱的秋叶。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将她的影子钉在空荡荡的旁边位置桌面上——那个位置始终不见人影,只有一缕浮尘在光束里懒洋洋地打着转。
蓝莓味的酸糖在舌尖化开,尖锐的酸味刺得她微微皱眉,可心底漫上来的失落却比这滋味更鲜明。
没有见到他,教室里的嘈杂声忽然变得很远,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她低头盯着糖纸,忽然觉得,或许等待本身,就是一颗永远含不化的糖,酸涩地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直到上课铃响起,江韵白的身影才出现在教室门口,他大汗淋漓,手里握着一盒牛奶。
“报告!”
程老师微微颔首,朝他挥了挥手。
江韵白会意,抬腿迈入教室时,他的步伐不紧不慢,鞋底与地面接触时发出几不可闻的摩擦声。
江韵白侧身挤进座位时,校服布料轻轻擦过林逢春的背脊,像一片雪掠过灼热的肌肤。
那一瞬的触碰让林逢春的脊椎绷成一张拉满的弓,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连空气都会惊动这微妙的距离。
温芷兰恰巧在此时转头,目光穿过教室斑驳的光影。
她看见林逢春攥着酸糖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陷入掌心。
糖纸脆响的刹那,窗外的梧桐叶正巧坠落,那声“嚓”像极了初春时节,湖面冰层下隐秘的悸动。
林逢春的睫毛在逆光中轻颤,投下的阴影宛如停驻的蝶。
而江韵白正低头翻找课本,后颈露出一截清瘦的弧线,在光中白得近乎透明。
温芷兰看着林逢春的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
江韵白懒洋洋地跌进座位,物理课本“啪”地砸在桌面,惊得尘埃漂浮在了空中。
随即他指尖一勾,拎起那瓶栀子牛奶——白色的盒身上凝结着细密水珠,应该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同桌,”他将牛奶往林逢春那边一推,盒底与课桌碰撞出闷闷的声响,“体育课答应给你的。”
包装上“生牛乳+山野栀子”四个字正对着她,少年屈起的指节还保持着推送的姿势,腕骨凸起的弧度像一座小小的拱桥,“拿着喝吧。”
林逢春伸手去接时,指尖与牛奶盒上的水珠同时颤了颤。
窗外的风恰好掠过,仿佛将一缕栀子香揉碎在她泛红的指关节上。
前排的温芷兰看着这一幕,余光瞥见林逢春的耳尖突然泛起一抹嫣红。
又一个无声的叹息,消散在教室嘈杂的声浪里,她清楚的明白,林逢春陷进这场感情里了。
“谢谢你啊,江韵白。”
林逢春声音小小的,她将手里的酸糖递了过去示意他拿着吃。
“哎呀,咱俩都熟了,你以后可以直接喊我小白。”
江韵白扬唇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他剥开糖纸随手丢进嘴里,下一秒被酸的呲牙咧嘴的模样引得林逢春捂嘴偷笑。
她在心底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小白,小白,小白”,每一声在心底的呼唤都像含着一颗融化的糖果,甜意顺着舌尖蔓延至心尖,在胸腔里化成甜蜜。
那几个音节在她的唇齿间滚了又滚,终究没有溢出嘴角,只化作眼底晃动的波光。
阳光此时透过玻璃窗斜斜切进来,将她睫毛的阴影碎金般洒在笔记本上。
吸管戳破封口,她低头啜饮一大口,浓稠的奶香混着栀子气息瞬间侵占味蕾——简直甜得发腻。
这明明是她最讨厌的味道。
可当栀子花香缠绕着舌尖盘旋时,她忽然想起体育课时他比耶的手势,想起他喊她“小春”的模样。
于是甜腻变成了一种蛊惑,每一口吞咽都像在饮下某个未说出口的秘密。
直到最后一口滑入喉咙,她才惊觉瓶底早已空空如也,唯余唇齿间挥之不去的甜,与心跳同频共振。
江韵白望着身边喝牛奶的人,目光缱绻温柔,“你喜欢栀子牛奶吗?喜欢的话我下次还给你买,不喜欢的话我下次换一个买给你。”他笑着开口,语调里有着一丝紧张。
直到听见了那句“喜欢,谢谢你”,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没人知道,江韵白在见到林逢春的第一面就喜欢她了,他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有一见钟情这个事。
开学时,他看见她时还是很开心的。可是后来和她坐一起后,发现她对自己很冷漠每天只知道学习,他又很失落。
好在后来,他们还是成功搭上了话,机会那时就在眼前,他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但是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吗?
这节物理课的内容像一阵捉摸不透的风,从林逢春耳边掠过,留下支离破碎的公式残影。
黑板上的公式扭曲成难解的密码,程老师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隔着一层玻璃。
她攥着笔,在笔记本上徒劳地追赶着思路,字迹越来越潦草,像被风吹的杂乱无章的蛛网。
晚自习时,练习册的题目在眼前张牙舞爪。她咬着笔帽,草稿纸很快爬满涂改的痕迹——数字被划掉又重写。
有一道题算了三遍得出三个不同答案,她盯着最后一个结果发愣,突然发现教室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正用同样迷茫的眼神回望着她。
“哪题不会,我教你。”
望了林逢春半天的江韵白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他拿过林逢春的练习册,指着林逢春算了半天的题目,“这题很简单,我来教你。”
晚自习的教室只剩下笔尖摩擦纸页的沙沙声,头顶的日光灯投下冷白的光,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桌面上。
江韵白微微倾身,指尖点在习题册上,声音低而清晰,像夜色里缓缓流淌的溪水。
林逢春下意识屏住呼吸——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看清他低垂的睫毛,在灯光下像两片鸦羽,随着思考轻轻颤动,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的心跳变得吵闹,一下又一下,像被困在胸腔里的蝴蝶拼命振翅,又像秋夜骤雨敲打窗户,咚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烫。
教室里明明还有翻书声、窃窃私语声、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可她的世界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这剧烈的心跳,在寂静里无限放大,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慌乱地捏紧笔杆,生怕下一秒,他就会听见这场只属于她的、震耳欲聋的兵荒马乱。
“听懂了吗?同桌?”
江韵白忽然抬眸望过来,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像是浸了月光,眼尾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笑意。
林逢春呼吸一滞——她好像最招架不住他这样的目光,专注而温柔,像是整个世界都被虚化,唯独将她框在视野中央。
她慌乱地点头,耳尖烧得通红,连脖颈都泛起一层薄薄的粉色。
“那你再讲一遍。”
江韵白撑着下巴,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他早就看穿林逢春,她根本没听进去,那双眼睛分明还残留着方才走神时的迷蒙,却还装模作样地点头。
林逢春顿时被难住了,眉心不自觉地蹙起,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她正打算硬着头皮开口讲题,却见江韵白突然放下笔。
笔杆在桌面上轻轻弹跳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单手支着下巴,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眸子清亮透着光。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带着几分狡黠。
“哎呀,不好意思同桌,”他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我突然想起我刚刚有个地方讲错了,我再给你讲一遍纠正错误。”
话音未落,修长的手指已经重新执起笔,在草稿纸上重新写出公式。
林逢春偷偷松了口气,却听见他又补了一句:“这次可要好好听啊,同桌。”那声“同桌”被他咬得又轻又软,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她的耳廓。
这一次,林逢春的注意力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钉在草稿纸上。
江韵白清润的嗓音在耳畔流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仿佛带着某种韵律,将那些复杂的物理公式一点点拆解成她能够理解的碎片。
窗外的夜色渐浓,教室里的灯光却显得格外明亮。
每当一个难题被攻克,她的眼睛就会不自觉地亮起来,像是有人往她眸子里撒了一把星星。
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像初春的枝头突然绽开一朵小花,带着雀跃的生机。
“原来是这样!”
她小声惊呼,指尖点着刚解出的答案,脸上的笑容明媚得能让窗外的月光都黯然失色。
那些曾经似懂非懂物理题,此刻都乖乖臣服在笔下,这种豁然开朗的畅快感,比尝到最甜的糖果还要让人欢喜。
江韵白看着她发亮的侧脸,不自觉地也跟着扬起嘴角,他轻声开口,“同桌,我都教你一节晚自习的题目了,是不是该有个奖励给我。”
林逢春转头看向他,眸子里盛满了疑惑:“你想要什么,我能力范围内的都可以送你。”
“我想要的奖励是——叫你小春,这就是你给我最好的奖励。”
江韵白的声音低低的,温热的吐息轻轻擦过林逢春的耳畔,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上。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将窗帘掀起温柔的波浪。
细碎的光影在两人之间的课桌上跳动。教室里人声鼎沸,后排的同学在嬉笑打闹,吵闹喧嚷的声音却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们之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带着秋夜特有的闷热。
林逢春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连带着脸颊都烧得发烫。
江韵白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的话太过暧昧,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偏着头,目光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
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在这静谧的瞬间,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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