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分心了！

夏橙阳几乎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过于活跃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打着紧绷的肋骨。偌大的图书馆自习区，午后阳光在成排的书架上切割出几何形状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旧纸页的尘埃气味。池岸野就坐在他左手边的位置，两人之间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物理练习册摊开在面前，那些复杂的电路图此刻在他眼里扭曲成了毫无意义的涂鸦。他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那只随意搭在桌沿、骨节分明的手上。

池岸野的左手，食指习惯性地微微蜷起，指尖离他搁在桌下的右手边缘，不过几厘米。那几厘米的距离仿佛自带电流，灼烧着夏橙阳的神经末梢。他能清晰地分辨出池岸野身上干净的皂角味，混杂着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

指尖小心翼翼地、像蜗牛探出触角般，在书包的掩护下，极其缓慢地向左移动。皮肤蹭过粗糙的帆布书包布料，发出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沙沙声。近了，更近了。心跳骤然加快，几乎要冲破喉咙。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渴求的温度时，池岸野的手指仿佛无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轻轻勾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轰！

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一股滚烫的暖流顺着相触的指尖猛地窜遍全身，电流直达心脏，激起一阵令人心悸的酥麻。夏橙阳猛地低下头，几乎把鼻尖戳进物理书的铅字里，耳根烫得惊人。

他不敢转头，只能用余光飞快地瞟了一眼身旁的人。池岸野的侧脸线条依旧专注沉静，鼻梁挺直，薄唇紧抿，目光牢牢锁在书本上，像是完全沉浸在题目中。唯有那只被课本遮掩的、与他相勾的手指，力道坚定而温柔地传递过来，无声地诉说着某些炽热的东西。那若有似无的触碰，像一枚无形的印章，清晰地烙印在夏橙阳的心上，滚烫而真实。

“橙阳，你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坐在对面的张祥安突然抬起头，关切地问了一句。他敏感地察觉到对面夏橙阳的异样。

夏橙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抽回手，动作快得带倒了竖立在桌角的铅笔袋。“哗啦”一声，铅笔、橡皮、尺子散落一地。

“没、没事！有点热！”夏橙阳慌慌张张地弯腰去捡，脸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颈。

池岸野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他放下笔，也自然地俯身帮忙收拾。两人的手指在桌下散落的文具间再次短暂交汇，又飞快地分开。夏橙阳的心跳，在短暂的惊吓过后，跳得更快了。

张祥安看着对面两人有些过分默契的动作和夏橙阳掩饰不住的慌乱，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探究，随即被更深的迷茫和一丝细微的羡慕取代。他低下头，重新看向自己摊开在桌上的数学卷子，一道难题的空白处像巨大的漩涡，吸走了他的注意力，也吸走了他心底那点模糊不清的、关于沈程的忐忑。他捏紧了手里的笔杆。

放学铃声是少年们冲向食堂的冲锋号。夏橙阳和池岸野有意无意地落在了人群后面，顺着人流慢慢往前挪。喧闹的人声成了最好的掩护。

“今天那道物理题，第三个受力分析点，”池岸野的声音不高，刚好钻进夏橙阳的耳朵，带着点平时讲题时的正经，“你好像……有点分心了？”

夏橙阳的脸又有点热，梗着脖子：“谁分心了！我会做！”

“哦？”池岸野挑眉，眼底的笑意藏不住，身体微微向夏橙阳那边倾斜，“那下次……再分心的话，”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促狭的沙哑，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夏橙阳的耳廓，“我可要罚你了。”

夏橙阳的呼吸一窒，猛地扭头瞪他，却撞进一双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眸里。那眼神专注而认真，像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深潭，清晰地映出他自己的倒影，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夏橙阳心里那股刚升起的小火苗“噗”地被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令人晕眩的甜。他忘了反驳，只是傻傻地看着池岸野近在咫尺的笑脸。

“喂！你俩掉队了！磨蹭什么呢！再晚红烧肉没了！”陈悦薇的声音从前面台阶上传过来，带着点豪气的响亮。

两人迅速拉开一点距离，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被抓包的紧张和更多的笑意。

“来了！”夏橙阳扬声应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他深吸一口气，拉着池岸野的书包带子，快步向上跑去。夕阳金色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像是给并肩奔跑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通往食堂的台阶很长，夏橙阳却觉得脚下轻飘飘的，每一次心跳都带着隐秘的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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