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城市流光溢彩,霓虹灯晕开成模糊的色块,像被水洇湿的廉价颜料。拥挤的车流将池岸野这辆沉稳的黑色SUV堵死在晚高峰的洪流里,动弹不得。车内寂静得过分,只余引擎低沉的嗡鸣,以及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撞击着耳膜,撞得他头晕目眩。
张祥安蜷缩在后排最靠门的角落,身体几乎要陷进冰凉的真皮座椅里。残留的酒意是一团浑浊沉重的雾,在他脑子里缓慢地搅动、下沉。
真不该喝那几杯。夏橙阳生日,气氛热烈得过了头,池岸野给他挡了不少,可总有推脱不过的时候。麦芽发酵的苦涩和气泡的辛辣还顽固地盘踞在喉咙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他闭上眼,试图把那晕眩压下去,可眼前全是晃动的笑脸、碰杯的脆响,还有……那个缠绕了他一千多个日夜的名字。
坐在副驾的夏橙阳似乎睡得很沉,头偏向车窗那边,只露出小半边安静的侧脸和柔软的发顶。池岸野的目光偶尔会从前方停滞的车流移开,透过后视镜投来一撇,沉静得如同一泓深潭。那个眼神,像是早已洞悉了什么,带着一种无声的怜悯,让张祥安本就无处遁形的狼狈瞬间又深了一层。
他死死攥着自己的外套下摆,指甲隔着布料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试图用这点痛楚压制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酸涩。那块地方,空荡荡的,冰冷坚硬,只有每次午夜梦回惊醒时摸到枕边一片冰凉濡湿,才提醒他那里曾经填满过什么。三年了,那个叫沈程的人离开得干脆利落,像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一个巨大的、不断吞噬他的黑洞。没人知道沈程去了哪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就像一滴水彻底蒸腾在烈日下,再无痕迹。
窗外,一辆双层巴士笨重地挪过,车身巨大的广告牌上,一个笑得阳光灿烂的男孩正推销着某种运动饮料。那笑容,张扬肆意,无忧无虑,刺得张祥安眼睛生疼。不像他……沈程从不那样笑。沈程的笑很淡,像早春湖面上掠过的一缕微风,清冷,安静,转瞬即逝,却总是在不经意间,精准地落在他心坎上最柔软的位置。
“沈程……”
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呓语,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喘息,毫无预兆地从他喉咙里逸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惊了一跳,猛地绷紧了身体,心脏骤然紧缩,几乎要跳出喉咙。他惊恐地抬眼。
前方的池岸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骨节泛出一点轻微的白色。后视镜里,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更深了些,但并未回头。
还好……还好。张祥安紧绷的肌肉稍稍松懈了一点,随即却陷入更深的恍惚。也许他们都睡着了吧?也许这沉重的夜色和密闭的空间,能暂时剥开他裹了三年的硬壳?也许酒精给了他短暂放肆的权力?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上来。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空洞的目光失焦地望着车窗外流动的光河。
“沈程……”
他又唤了一声,这一次,带着绝望的颤音,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你……到底去哪儿了?”声音低哑,被引擎声碾碎了大半,却字字泣血。他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更深地陷进座椅的阴影里,额头抵着冰冷坚硬的车窗玻璃。外面城市的喧嚣和车内死寂的沉默被这一层薄薄的屏障割裂成两个世界。玻璃映出车内模糊的倒影,夏橙阳安静蜷缩的侧影,池岸野沉默专注开车的轮廓,还有他自己——一张扭曲、惨白、写满痛苦的脸。
视线落在自己僵硬的脖颈上,那里围着他唯一的“铠甲”——一条旧得发灰的深咖色羊绒围巾。边缘有些脱线,颜色也黯淡了,却固执地缠绕着他,如同过去一千多个日夜的执念。
指尖哆嗦着,神经质地绞紧了围巾粗糙的边缘毛线,仿佛那是维系他与某个虚无缥缈之物的唯一绳索。
“我每天都戴着它,”他对着玻璃上模糊的自己喃喃自语,更像是对着玻璃外那个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幻影倾诉,“就像个疯子一样……明明知道你不会回来了……可我还是……” 喉咙猛地被巨大的酸涩堵住,呛得他发出一声破碎的哽咽,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
车厢里只有他压抑不住的、短促而痛苦的抽气声。
副驾驶座上,夏橙阳偏着头朝向窗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紧闭的眼睫急速地颤抖了几秒,如同风中挣扎的蝶翼,泄露了那看似平静沉睡下的惊涛骇浪。他放在腿侧的手,悄悄攥住了安全带粗糙的边缘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池岸野的目光再次掠过车内后视镜,镜中清晰地映出后排那个蜷缩着、肩膀微微耸动的单薄身影。他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深的叹息,沉重得如同凝结的夜色。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几不可闻地抿紧了唇线,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那一片缓慢蠕动的、令人窒息的红色尾灯长河。
堵死的车流终于松动了一丝缝隙,黑色的SUV重新汇入涌动的光河,将身后那片凝固的、浸透了无声呜咽的狭小空间,连同那个被遗落在角落里的绝望灵魂,一并抛进了城市的无边夜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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