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时光像一把淬火的刀,将沈程的轮廓打磨得愈发冷硬利落。他推门走进暖意氤氲的餐厅时,肩头还带着室外未散的凛冽寒气。黑大衣沾着零星的雪籽,眉宇间沉淀的深沉几乎压住了屋内明亮的灯光。然而,当他的目光穿透氤氲的热气,猛地撞上角落里的张祥安时,那双原本沉淀着复杂光芒的眸子骤然剧震,仿佛深潭投入巨石,死水之下猛地翻搅出陈年的暗流与不敢触碰的惊涛。
张祥安看着被抓住的手腕,向后退去,手碰到了玻璃杯,“哐当”一声砸在桌面上,冰水泼洒开来,湿了桌布,也湿了他的手背。可他浑然不觉,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冰棱贯穿,死死钉在座位上,只有胸腔剧烈起伏着。下一秒,毫无征兆的,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冰冷的手背上,溅落在湿透的桌布上,晕开更大的深渍。五年不见,他好像骤然被抽走了所有的筋骨,只剩这副颤抖的躯壳在无声恸哭。坐在对面的陈悦薇死死咬住下唇,迅速别过脸去,眼眶瞬间红透,忍了几忍,最终还是抬手飞快地蹭了下眼角:“因为这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这是我们分开后,我唯一保存完整的东西。”
沈程的目光死死锁住张祥安,脚下却沉重无比,每一步都像踏在烧红的铁屑上。他终于走到张祥安面前,很近,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上沾湿的细小水珠,能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着洗涤剂味道的气息。没有拥抱,没有触碰肢体哪怕一片衣角。沈程只是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他,目光带着穿透时光的贪婪,近乎暴烈地描摹着张祥安的眉眼、轮廓——那少年气的柔和线条被时间磨得棱角初显,却依旧是他心底永不褪色的印记。
“……安仔。”他终于开口,声音像被粗砺的砂纸反复摩擦过,干涩、沙哑,带着一种燃烧过后的余烬感。仅仅是这两个字,几乎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气力。
张祥安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头像被一大团滚烫的棉絮死死堵住。他徒劳地张了张嘴,试图发出一个音节,回应这阔别了整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呼唤,回应这声几乎将他灵魂都撞碎的轻唤。可他什么声音也挤不出来,只有更汹涌的泪水和喉间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在空旷的寂静里格外刺耳。
晚餐的氛围像一块绷紧的、布满细小裂纹的薄冰。菜肴的香气飘散着,却无法真正撬开那份沉甸甸的凝滞。空气里浮动着无形的尴尬、旧伤的隐痛和小心翼翼的试探。旧友重逢,那些被时光强行缝合的裂痕,在昏黄灯光下悄然显露着蜿蜒的筋络。
“这家酱骨架绝了!沈程你快尝尝,看是不是比当年校门口老张头的还地道?”夏橙阳的声音像一把带着暖意的火钳,率先探入沉寂的水面,试图搅动凝固的空气。他热情地将一块油亮酱红的骨头夹到沈程碗里,动作带着点刻意的熟稔。
陈悦薇立刻接过了话头,她飞快地调整好情绪,端起面前的果汁杯,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爽利明快,声音也刻意拔高了几个调子:“对对对!来来来,大家都举杯!管他什么陈芝麻烂谷子,今儿先为这雪夜重逢干一个!”清脆的碰杯声响起,像小小的凿子,开始在冰封的湖面上敲出第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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