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这个皇朝最让人耻笑的傻子王爷,李执。
那年冬雪来得特别早,我穿着大红嫁衣踏进王府时,檐角的冰凌正滴着化不开的寒意。府里下人们躲在廊柱后窃窃私语,说唐国最受宠的公主竟要嫁给个痴儿。我听见绣鞋踩碎薄冰的脆响,像极了母后昨夜折断的玉簪。
"婉儿!"
还没迈进正厅,就被个雪团子似的人影扑了满怀。他眼睛亮得惊人,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笑起来时左颊有个小小的梨涡。"他们说今天有新娘子,是给我的!"
我怔怔望着这个比我高半头的男子。他锦衣玉冠,腰间却歪歪斜斜系着个布老虎,此刻正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戳我凤冠上的珍珠。远处传来嬷嬷的抽气声,我却突然笑了,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落雪:"是,我是婉儿。"
后来府里人都说,这位公主待王爷极好。会在他被噩梦惊醒时哼着异国的摇篮曲,会把他打翻的汤药一勺勺重新熬过,会在每个飘雪的清晨,由着他用冻红的手指为自己簪花。有时他闹得厉害了,我便解下腰间玉带,系在他腕间哄道:"这样王爷走到哪儿,婉儿都跟着呢。"
除夕那夜,我亲手做了十二道点心。他最爱梅花酥,却非要等我先咬一口才肯吃。窗外爆竹声声,他忽然把沾满糖粉的脸埋进我颈窝:"婉儿身上有娘亲的味道。"烛火噼啪炸开一朵灯花,我看见铜镜里自己的笑容僵在唇角——他永远不会知道,我袖中藏着的匕首,已经磨了整整三个月。
三更梆子响时,我最后看了眼熟睡的他。月光描摹着他的轮廓,那么天真又那么脆弱。指尖在锦被上悬了许久,终究没敢落下那个未成的抚摸。
后来听说,那个雪夜之后,傻子王爷突然清醒了。他砸碎了所有我碰过的瓷器,却在看到窗棂上未化的霜花时,像个孩子般蜷缩在墙角呜咽。长安城的说书人总爱渲染这段,说王爷如何疯魔地寻人,如何对着件旧衣唤"婉儿"。他们不知道,那件藕荷色衫子上,还留着除夕夜沾到的梅花糖渍。
再相逢时,城墙上的风猎猎作响。我望着他玄甲银枪的模样,忽然想起王府后院那株老梅——去年冬日,他非要学人家折梅赠妻,结果被枝桠划得满手是血。此刻他抬头望来的眼神,比那天的血珠还要灼人。
"你布这么久的局,竟为了个替嫁丫头满盘皆输!"唐皇的笑声震落檐上积雪。我望着被押上城头的真公主,她发间金凤钗与我当年戴的一模一样。多可笑啊,我偷了她的姻缘,却赔进了自己的心!
他不予理睬,而是看着我说“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不杀我!”满眼都是担忧和深情,和府上那个傻傻的王爷完全不同。
“……”是啊,原来他一点也不傻,还这么英勇神武,傻的是我。
见我没回应也不多做解释,而是对唐皇说“我把你的公主还你,你把我的婉儿还我可好?”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被北风撕碎的云絮。
我想笑他痴,张开口却尝到唇上冰凉的咸涩。原来长安的雪,和故乡的泪是一个味道。
他很聪明,知道公主是唐皇的软肋!唐皇也许会换…只是来不及了,我不想换了!
我望着他说道 "我为了你,放弃了我的子民。"这句话终于说出口时,我竟觉得解脱。
就像那年他发高热,我守了三天三夜后,推开窗看见的第一缕晨光。纵身跃下的瞬间,恍惚听见他喊我名字——不是"唐婉",是初见时那个带着糖霜味的"婉儿"。
李执,其实我也是一位公主,一位亡国的公主…
这位公主不忍心…将冰冷的匕首刺入你的心脏…只能刺向了自己…
后来长安城里总飘着首歌谣,说有个王爷最爱在落雪时徘徊城头。他怀里揣着半块霉变的梅花酥,遇到孩童便问:"你看见我家婉儿了吗?"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灭了唐国那日,对着满朝文武笑得像个傻子。
只有巡夜更夫知道,每年除夕子时,王爷会独自在梅树下堆两个雪人。大的那个手腕系着褪色玉带,小的那个心口位置,永远插着支不会凋谢的腊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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