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三年上元夜,我在药圃遇见一个数冰晶的傻姑娘。
雪粒子簌簌落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碎的霜。她蹲在梅树下,指尖点着青石板缝隙里的冰凌,嘴里念念有词:"九十七、九十八..."我推着轮椅靠近时,她突然抬头,瞳孔里映着雪光,我将手炉递给她嘱咐道:"雪天莫要久坐”。
她却说"我心中有一只濒死的鹤",一时间我将未递出去的手炉摔在了地上。
后来我才知道,苏家送来的冲喜丫头身子里住着两个魂。寻常的苏小姐见我如见瘟神,可每月望日来的这位,会捧着我的药碗说:"砚哥哥,未来有种糖叫巧克力。"
"今日的方子加了蜂蜜。"第三次相见时,我故意将袖口沾上墨渍。她果然发现我熬夜改药方,眼圈倏地红了:"若我走了,她又要给你喝苦药。"窗外的雪光映着她睫毛上的泪珠,像极了初遇那日的冰晶。我伸手想擦,又怕唐突,最终只是轻笑:"无妨,我等你回来。"
及笄那年,她给我看张泛黄的画。铁塔高耸入云,角落里写着"2023.4.15"。我突然明白,原来我耗尽一生也走不到她的时代。那天她离开后,我在雪地里找到她数过的第九十八片冰晶,藏在玉匣里——就像藏起我永远说不出口的妄念。
大婚那日,我特意换上她夸过好看的月白中衣。红烛将喜服照得透亮,可当她掀开盖头,眼底的嫌恶刺得我浑身发冷。剪刀没入心口时,我竟觉得痛快——原来疼到极致,就能看见雪地里数冰晶的姑娘。
"护好苏小姐..."我攥着染血的银簪对侍卫说,"她还会回来..."
缠绵病榻的那些日子,我总在寅时惊醒。有时恍惚听见雪落的声音,推窗却只见到空荡荡的梅树。小厮说我魔怔了,他们不懂我在等什么——等那个会对着冰凌傻笑的魂魄,等那句没说完的"未来能治心疾"。
第五次相见是在寒食节。我正盯着玉匣里的冰晶出神,突然听见柴房方向传来巨响。她踹开房门冲进来时,发间还沾着稻草,却比任何闺秀都美。我拼命想坐直些,可这副身子已经连抬手都费力了。
"这次...是梦么?"我问得小心翼翼。她的眼泪砸在我手背上,滚烫得让我颤抖。原来古籍里写的"魂灵无温"都是骗人的,她的泪这样暖,暖得我甘愿再死千百回。
最后一夜昙花将谢时,我悄悄把玉匣塞进她袖中。那里面的冰晶早已化成水,又凝成更剔透的冰——就像我的心,被她暖过又冻住,反而愈发透亮。
"若你回去..."我听着自己逐渐微弱的心跳,"找找永隆九年的裴氏医案..."
后来小厮说,我临终前突然坐起身,对着虚空说了声"当归"。他们不知道,我分明看见雪地里蹲着的姑娘转过身来,指尖第九十八片冰晶映着朝阳,亮得像她笑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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